第二天,近午時。
方白鹿從廷尉府外邊大步進來,一進門沒走多遠就看到正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踱步的方白鏡,他加快腳步過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剛剛查到了一些事,有幾家客棧查出可疑的人,不過人一個都沒有抓到,從查到的消息看,至少有一百多個人幾乎同時分彆在所住的客棧退房走了,單獨一家客棧出現這樣的情況不算什麼,可是幾家客棧都有這樣的事就不得不重視。”
他走到方白鏡身邊:“可奇怪的是,我調動能調動的所有人又排查了一遍,其他客棧也沒有這些人的蹤跡。”
“他們既然從客棧搬出去,就不會再找客棧。”
方白鏡看了方白鹿一眼:“如果不住客棧的話,城裡什麼地方能藏身?”
“大概......”
方白鹿皺眉思考了一會兒:“尋常百姓家不敢隨意留宿身份不明的人,就算這些人有身份憑證,也不會隨意收留,而且那些人也不敢,百姓們一旦看出什麼不對勁去官府報官他們就完了,所以長安城中還能收留人住下的地方就是道觀了,城中有道觀十六,逐個排查的話也不會太久。”
方白鹿看了看院子裡的日晷:“還有時間,我帶人去查。”
“好。”
方白鏡點了點頭:“小心些。”
方白鹿笑了笑道:“不用擔心我,擔心那些家夥吧。”
剛剛回來的他再次出門,在他出門沒多久千辦聶野從外邊進來,看起來臉色有些不大好。
“八部巷那邊什麼情況都沒有,我們的人把防範的範圍擴大了不少,大內侍衛那邊也增派了人手,可是這半日過去了,任何動靜都沒有。”
方白鏡搖頭:“他們不會這麼快有動靜,有動靜也得是明天陛下出城的時候,你應該在八部巷那邊盯著的,不該現在回來。”
“我回來是因為想到幾件事。”
聶野看向方白鏡:“如果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救出伽洛克略呢?”
方白鏡搖頭:“不管他們最終的目的是不是救出伽洛克略,但救出伽洛克略一定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如果他們是要對陛下動手,就必須靠八部巷那邊的動作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而如果我們把精力都用在防範陛下那邊,八部巷就可能出問題。”
聶野嗯了一聲:“所以我們現在很被動,哪怕我們的力量比他們大十倍大百倍,也是被動。”
方白鏡道:“方白鹿去查道觀了,所有的客棧都排查過沒有什麼再查的,另外......我已經知會了巡城兵馬司,這兩天多注意城中暗道幫會的動向,我讓人把一份名單給巡城兵馬司送了過去,他們會盯緊,隻要我們把該盯緊的都盯緊,那就隻需等著敵人沉不住氣。”
聶野道:“我回來也是因為想到了暗道勢力這一點,派人回來的話我怕說不清楚,現在最要緊盯著的是三個幫會,我總覺得這三個幫會不正常。”
方白鏡道:“浩海幫,紅蓮幫,還有那個最神秘的青衣客。”
聶野道:“現在大概能查到的,浩海幫之中有一大部分是江湖上的散兵遊勇,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獨行客,之前沒有幫派宗門的身份,互相又不可能都認識,這麼散亂的人,沒有交集,沒有同樣的背景,甚至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忽然之間聚集到了一個幫會中,這本身就太可疑。”
“紅蓮幫,如果不出預料的話是那幾個大家族搞出來的,接手了一部分流雲會的鋪子,也接手了一部分生意,他們的目的非常明確,利用江湖力量來圖謀更大的事,但這個事絕對不會和伽洛克略有關,他們更不敢對陛下有什麼想法,所以現在紅蓮幫雖然看起來勢力最大,但確實最不該被懷疑的。”
聶野看向方白鏡:“另外一個青衣客,崛起的速度太快,來曆太神秘,比浩海幫還不可思議,一群完全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為何而來的人迅速聚集在一起,更關鍵的是這些青衣客還都很能打,以我們廷尉府的力量都沒能查出來青衣客的底細,難道這不可怕?能讓我們覺得神秘的,大概就和敵國的密諜有關了。”
方白鏡點了點頭:“我現在去想想辦法,廷尉府已經沒有人再調了,一部分在八部巷,一部分在排查,一部分在負責陛下明日出城的事,人手不夠用......”
聶野道:“我去吧,我去求見大將軍。”
長安城裡隻有一個能幫上忙的大將軍,澹台袁術。
方白鏡沉默片刻,點頭:“也好,你去求見大將軍後,立刻就回八部巷。”
“是!”
聶野應了一聲快步出門。
正午。
東城,錦繡大街。
這是僅次於承天門外大街的一條街道,說僅次於指的是繁華,錦繡大街兩側多的是百年老店,在這條大街上,能滿足一個人幾乎所有的消費需求,錦繡大街兩側的酒樓加起來有幾十家,賭場三家,客棧六七家,茶樓十幾家,還有大戲院等等店鋪,雖然錦繡大街上的青樓也不過幾家,比不得小淮河,但卻很熱鬨。
曾經長安城裡不是這樣的格局,大寧立國之初,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像是一百零八塊方方正正的豆腐塊,市場分彆在東城和西城。
後來拆除了圍牆,店鋪才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繁華,錦繡大街的生意不是某一家比較好,而是家家都好,所以錦繡大街上的鋪子租金都比較高。
有一家酒樓名為獻酒樓,也是一家已經有一百年左右曆史的老店,這家酒樓經營的是東北菜,以量大滋味足著稱,開辦這家酒樓的老掌櫃是大寧遼北道人,已經快接近渤海道的地方,所以被稱之為大寧東北也很合適,東北菜的最大特點就是量足,非常足。
獻酒樓後院,一個看起來大概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站在正中說話,絡腮胡,眼如銅鈴,耳朵大的出奇,臉上有一道疤痕,從額頭到左臉,卻很意外的避開了眼睛,鼻梁骨有一截應該是斷開的,看著很彆扭。
“我們浩海幫從成立到現在已經有幾個月了,這幾個月來,兄弟們齊心協力已經打下來一片屬於我們的天地,我知道,大家都不是長安人,來自五湖四海,長安這個地方我們外鄉人立足有多難?我們天生沒有那麼好命,不是出生在長安,可我們要為我們的孩子爭來這樣的好命,我們在長安站穩腳,我們的孩子就是出生在長安的孩子,等到他們大了,不用再像我們一樣去爭,去拚,去送命。”
“如果我們不拚,我們來長安做什麼?做個過客?”
中年男人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堯天想不是個過客,不是個長安的過客,老子就是要在這長安有一席之地,就是要讓老子的子孫後代能在長安城踏踏實實的住下去,江湖上有浩海幫,有堯天想,有你們!流雲會沒了,那麼就做下一個流雲會!”
“幫主威武!”
一群人被點燃了人情,嘶啞著嗓子喊著。
堯天想在這群人麵前一邊走動一邊說道:“我們願意去拚未必會有未來,可是我們不拚一定沒有未來,長安城裡有人不願意給我們讓路,那這條路就得靠我們自己去打下來,誰攔在我們麵前都不行,我堯天想願意拿這條命去賭個未來,你們願不願?!”
“願意!”
“好!”
堯天想抬起手往外指了指:“現在就有一群人擺在我們麵前,我剛剛得到消息,青衣客正在彙集人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趁著明天陛下離開長安的時候向我們發起挑戰,我們在爭碼頭的生意,青衣客寸步不讓,城南的生意也幾乎都被青衣客霸占了,我們得活命,他們不讓我們活,那就乾他娘的!”
他大聲說道:“青衣客的人不是要在明天動手嗎?那我們就在今天動手,我已經準備好了酒,一會兒我和兄弟們一起痛飲一碗酒,然後我們去和青衣客的人好好乾一仗,這一仗打贏了,城南的生意都是我們的,碼頭的生意都是我們的,大家以後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乾!”
“乾!”
一群人越來越激動,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發紅,堯天想的話像是一針雞血似的打進他們身體裡,讓他們的血液開始沸騰,他們開始迫切的需要釋放這種沸騰。
“拿酒來!”
堯天想大喊一聲:“喝了這碗酒,我們把青衣客砍翻!”
不多時,一壇一壇的烈酒抬了上來,每個人都分了一個酒碗,有人抬著酒壇給他們倒酒,酒的氣味迅速在後院裡彌漫開,也讓這些已經沸騰的人更加沸騰,酒再冷也澆不息他們此時的鬥誌。
堯天想舉起酒碗:“一起喝!”
“一起喝!”
眾人舉起酒碗,可就在這時候從前邊溜溜達達走出來一個人,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衫,他從酒樓那邊走過來,就足以說明酒樓裡的人沒能攔得住他。
這個人走到後院看了看陣勢,然後笑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有些明媚,也有些輕蔑,似乎麵前這密密麻麻的人在他眼裡什麼都不算。
“要不要也請我喝一碗?”
青衣客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你們的酒應該不差我這一碗。”
堯天想看到這個青衣客的時候眼睛就瞪圓了,仿佛看到了殺父仇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