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和陳冉說了這許多,都隻是他自己的想法,陛下沒有和他去商量過什麼,也不曾讓人跟他透漏過什麼,所以這些話如果陳冉不問沈冷也不會主動提及,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為了安陳冉的心,他不想讓陳冉憋屈也不想讓陳冉惶恐。
此時此刻的沈冷一旦出事,就會有很多人跟著一起惶恐。
人沒變,地位變了,所以人終究還是變了。
陳冉歎了口氣:“所以伽洛克略也隻是無計可施裝作坦然罷了。”
“寫封信回去吧。”
沈冷看向陳冉:“你來寫,寫給......”
寫給誰呢?
沈冷在半路上就已經得到消息,韓喚枝被調往草原,葉流雲被調往北疆,長安城裡還能寫給誰,老院長?賴大人?都不合適。
“寫給方白鏡。”
沈冷道:“提醒他一下多注意長安城裡潛伏的黑武密諜,那是伽洛克略唯一可以利用的人。”
陳冉嗯了一聲:“我一會兒就寫,再走半日才會到碼頭,在碼頭多停留一個時辰我就能安排人把信送到軍驛去。”
沈冷嗯了一聲,看著南平江上似乎很平靜的水麵,想著也許看起來的平靜下邊就是暗流湧動,他從軍至今,回想起來從沒有為自己去追求過什麼,在他看來所有的得到都是意外之喜,所以他比彆人更容易滿足。
“冉子。”
“嗯?”
“如果有一天我連二等候也不是了,正三品也不是了,你不要去爭去吵鬨,不要表現出什麼。”
沈冷拍了拍陳冉的肩膀:“彆忘了,你還有個魚塘。”
好一會兒陳冉才反應過來:“啊呸,我去養魚你和我大哥特麼天天釣我魚。”
沈冷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沉默下來:“因為一些我也不能左右的原因,陛下不太希望我一直留在長安,不管是什麼時候,我在長安久留都不是好事,所以彆去怨恨,有些事我改變不了你也改變不了,東疆很好,門朝大海......”
陳冉嗯了一聲:“大海啊,就是我的魚塘。”
沈冷撇嘴:“要臉?”
半日後,他們的戰船在官補碼頭停下來,已經在船上憋悶了好幾日,沈冷決定下船走走,官補碼頭上有許多商鋪,這些商鋪的貨物來自於經過的貨船,也來自於當地,官補碼頭就相當於一個市場,當地的百姓會經常到這裡來買一些本地不好買到的東西,而且這是官補碼頭所以價格不會很離譜,一個官補碼頭能帶動一地經濟,這話一點都不假。
街道兩側都是商鋪賣什麼的都有,有酒樓有茶肆,甚至還有青樓賭場。
沈冷也有心事,在陳冉麵前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可要說沒有失落沒有擔憂那怎麼可能,他隻是不願意讓自己身邊的人因為他而受影響,絕大部分時候他都願意一個人默默的去思考這些,很久之前沈冷曾經與人聊起過,大部分男人都這個德行,覺得天塌下來自己也可以一個人扛住,開心的事自然願意分享,不開心的事扛著就是了。
陳冉去買東西,高小樣早晚都會追上來,他想買一些高小樣喜歡的東西先備著給她個驚喜,沈冷則趁機一個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點了一杯茶,坐在這看江水看兩岸,風景是真的好。
熱茶放在沈冷麵前,然後有個人也坐在沈冷麵前。
“少年,算卦嗎?”
聲音很熟悉,所以沈冷抬起頭的時候笑容就洋溢出來:“日子這麼不好混,開始騙自己人了?”
沈先生端著一杯熱茶在沈冷對麵坐下來,看了看沈冷的臉,眼神裡有些心疼。
“你應該知道,我算卦還是有些水準的。”
沈冷把手伸出去:“那算一卦。”
沈先生拿著沈冷的手仔細看了看:“算什麼?”
沈冷:“算桃花。”
沈先生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你應該知道,不管是多普通的男人,一輩子之中也會有那麼一兩次桃花運,簡單來說,大致可以用合理推算法來算出,一個人長得帥,桃花運就假如是一條小河,那麼長得醜的人就是一盆水,長得帥有錢還有地位的人,桃花運就是一條大江,那麼長得醜還窮的人基本上也就理論上的一碗水了,看你這模樣不醜,有錢,有地位,所以你的桃花運......怎麼你這片大地都乾裂了呢,寸草不生啊。”
沈冷噗嗤一聲:“我有茶爺。”
沈先生:“唔,那就是一片大海了。”
他看著沈冷笑道:“人這一輩子,總是會有起起伏伏,如果沒有起伏,一直都是起起起起起的,你覺得有意思嗎?”
“有啊。”
“我也覺得有意思。”
沈先生呸了一聲:“正經點。”
沈冷:“你先不正經的。”
沈先生大笑:“回長安就聽說陛下把你的爵位降了,想著居然還有這麼好的事應該慶祝一下才對,於是一葉扁舟追了你多日,總算是追上了。”
他從腰間摘下來一壺酒:“特意帶來一壺酒。”
沈冷:“換個理解就是你落井下石追了上千裡都沒有放棄,非得當著我的麵來喝一杯酒慶祝,很執著啊。”
沈先生笑的合不攏嘴:“看來你這臭小子沒啥事。”
沈冷道:“先生說的對,我被降職降爵,這真的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他把酒壺扭開:“我先乾為敬。”
咕嘟咕嘟咕嘟......一壺老酒,一口氣喝完了。
沈先生眨了眨眼睛:“老子從長安城裡帶來的老酒,還是敬一坊存了三十年的上品老酒,一路上饞著都一口沒舍得喝,你一口就我喝光了?”
沈冷砸吧砸吧嘴:“確實是好酒,就是有點少。”
沈先生歎了口氣:“陛下不應該給你降爵,應該打雷劈你,劈你嘴。”
沈冷哈哈大笑:“怎麼的,你這雲遊回來脾氣還大了呢,來,我給你看看手相,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他把沈先生的手抓過來看了看:“噫......你這命裡。”
沈先生笑著看著他:“命裡缺什麼?”
“缺老伴兒啊。”
沈先生抬起腳要踹沈冷,沈冷笑著往後退了退:“先生其實不用擔心我,你在外邊雲遊的好好的急著趕路回來多辛苦,到了可以放鬆可以放手的年紀,就好好的去玩,看山川大河世界萬物,看風土人情生生不息,我都這麼大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沈先生笑著說道:“第一呢,和老當家他們老兩口一塊雲遊,那倆老家夥格外會秀恩愛,那麼大歲數了還整天你儂我儂,受不了......第二呢,我這輩子,就倆孩子。”
沈冷的手顫抖了一下,笑容也凝固了瞬間。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好端端的,彆瞎煽情啊。”
沈先生笑道:“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說。”
“我以後常住東疆了。”
“唔。”
沈冷笑道:“房子呢是短租還是長租?包月還是包年?都是一家人,我給你算便宜些。”
沈先生:“我那一壺酒就要好幾兩銀子。”
沈冷:“什麼酒?”
沈先生:“......”
就在這時候陳冉拎著一堆東西過來,看到沈先生後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使勁兒揉了揉:“噫!”
沈先生看到陳冉後也笑起來:“為什麼看到我是這個表情。”
陳冉一本正經的說道:“看到了先生就跟見到了親爹一樣!”
沈先生指了指陳冉背後:“瞎說,你親爹在那兒呢。”
陳冉猛的一回頭,一根拐棍就落了下來,拐棍打在陳冉肩膀上,卻很輕很輕。
高小樣扶著陳大伯站在那,老頭兒看著陳冉嘿嘿笑,眼睛有些渾濁,高小樣笑嗬嗬的站在陳老伯身邊,用一種挑釁似的眼神看著陳冉,陳冉一時之間懵了,他把手裡拎著的東西往上抬了抬:“我......買的。”
高小樣問:“買的啥?”
陳冉:“我要說是給你買的二斤燒刀子二斤熟牛肉你信嗎?”
高小樣眼睛微微一眯。
“咱們要在東疆過一陣子了。”
沈先生站起來:“那就一家人,團團圓圓的過一陣子。”
與此同時,西疆,虎骨塔。
前太子李長澤換上了囚服,看了看這大漠戈壁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問獄卒:“我乾什麼?”
雖然他是被廢掉的太子,而且還被貶為庶民,可實際上隻要他不死就沒有人真的會把他當做庶民看,看守虎骨塔的校尉是唐家的人,早就得到了唐家老太太的指示,要對這位前太子多照顧,最起碼讓他無病無災的離開,好端端的來好端端的走。
“給你單獨準備了一個院子,準備了不少書冊,你可以看書,也可以睡覺。”
校尉唐端道:“沒有什麼事需要你去做。”
李長澤問:“這裡的囚犯都做什麼?”
唐端指了指遠處正在修建的那座巨大的邊城:“那個。”
李長澤沉默片刻,指了指自己的雙腳:“勞煩你也給我戴上鎖鏈,我也去搬磚運石,不要把我當皇子來特殊照顧,我是個犯人,和他們一般無二的犯人,如果非要說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那麼就是我罪孽更加深重。”
唐端楞了一下:“這......”
李長澤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沒什麼,按國法辦就好。”
唐端搖頭:“不行。”
李長澤道:“你這是要徇私枉法?”
唐端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李長澤過去從一名獄卒手中把鎖鏈抓過來遞給唐端:“給我上了鎖鏈,彆耽誤我去乾活。”
第二天,虎骨塔的人就全都知道了,前太子李長澤在這裡做苦力,而且與彆的罪犯沒有任何區彆。
第三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種事傳播的速度特彆快,在虎骨塔的駐軍就都知道了這件事,沒多久,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