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人最忌憚的是大寧草原狼騎,草原上的輕騎兵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每一個草原漢子幾乎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他們的縱馬之術遠非成年之後才去訓練騎馬的人可以相比。
中原人與草原人騎兵對決,曆史上到今天為止一共隻有兩次半大勝,一次是楚時候徐驅虜率軍進入草原平叛,帶著楚軍騎兵將草原騎兵擊敗,另外一次是大寧開國之後不久,大寧開國太祖皇帝的結拜兄弟大將軍唐匹敵帶著大寧騎兵進入草原連戰連捷,最近的一次隻能算半場大勝,當今皇帝陛下命令禁軍將軍夏侯芝率領一萬禁軍精騎入草原,可打的隻是一些叛軍而已,並不代表草原上的真正實力。
草原人已經遺忘了徐驅虜,現在提起來也沒什麼人還記得當初楚軍大勝的事,可是他們還記得唐匹敵是怎麼打仗的,幾百年過去了依然不敢忘,不僅僅是草原一戰,唐匹敵這一生都是傳奇。
十六歲與同歲的太祖皇帝相識,因為太祖皇帝救了他一命而始終跟隨,兩個人結伴投靠當時極具盛名的綠眉軍得到重用,可不久之後綠眉軍就因為內訌而敗亡,然後太祖皇帝和唐匹敵用儘積攢幾年的所有錢財,在草原上購買了六百匹戰馬,訓練出來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輕騎。
再之後,唐匹敵奉太祖皇帝命令率軍南下,從最初八千部下開始征戰,到兩年後打下來大楚近乎三分之一的疆域且已經擁兵二十萬。
那時候有人勸太祖皇帝說,唐匹敵擁兵自重,萬一有不臣之心豈不難以製衡,請求太祖皇帝削減唐匹敵兵權,太祖皇帝一怒之下將說這些話的人全都砍了腦袋,唐匹敵聞訊之後孤身一人返回請求太祖皇帝允許他交出兵權,太祖皇帝當時第一句話是......滾你-娘的蛋,老子又給你招募來五萬新兵,回去的時候全都帶走,繼續去和那些不服氣的家夥乾!
不管是楚時候的徐驅虜,還是大寧立國之初的唐匹敵,都是絕世名將,自古以來再無第二人可以相比,要說威名,徐驅虜又自然無法和唐匹敵相提並論。
那時候楚府兵之強,就如現在大寧戰兵之強。
安息人準備了那麼久,可是等來的卻不是草原輕騎而是他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恐怖火器,安息右衛軍的戰敗是一場極有意義的戰鬥,是武器演變的戰鬥。
所以。
草原狼騎呢?
安息皇帝伽洛克略站在王庭城的城牆上舉著千裡眼往外看,城外寧軍大營裡人馬多的根本就無法計數,他仔細看著,終於在寧軍大營一側看到了騎兵大營,那邊騎兵身上的皮甲和大寧戰兵的甲胄顏色不一樣,隻是距離確實太遠了些,想再看清楚又怎麼可能。
“他們攻城的話,騎兵就會失去意義。”
伽洛克略放下千裡眼:“不過,右衛軍的拋石車儘數落在寧人手裡,王庭城防守起來也不容易......”
馬革問:“要不要把左賢王的軍隊調回來。”
“不必。”
伽洛克略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出現了沈冷寫給左賢王雷塔的那封信,微微皺眉:“雷塔帶兵出去之後卻按兵不動,看起來他是把沈冷的那支寧軍擋在遠處,可實際上,沈冷的部下不超過五萬人,雷塔用八萬多左衛軍精銳擋住了五萬人,這仗不是這麼打的。”
馬革敏銳的從伽洛克略的話裡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難道陛下在懷疑雷塔?想到這他才醒悟過來,棄聶嘁因為連戰連敗而被陛下砍了腦袋,這本是軍法處置的事,並不過分,可左賢王心裡又怎麼可能沒有恨,雷塔沒有率軍進攻沈冷所部寧軍,隻是把軍隊擺在那,與其說是他牽製了一部分寧軍,倒不如說是寧軍牽製了八萬多安息精銳。
“朕決定不給雷塔傳旨讓他撤兵。”
伽洛克略看向馬革:“這也是朕為你留下的退路之一,你死守王庭十五天,十五天如不出意外朕已經渡過藏布江,十五天之後,把寧人交給雷塔吧,你帶人悄悄撤走。”
馬革在心裡歎了口氣,雷塔和他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這些年雷塔和他就是伽洛克略的左膀右臂,可就因為棄聶嘁的戰敗,似乎陛下連雷塔也要放棄了。
“臣......知道了。”
伽洛克略點了點頭:“朕在乎你的生命遠比任何人都要重,將來你還要跟著朕再打回來,寧人予我們的,我們如數還給寧人。”
若以往聽到這樣的話馬革必然會心中感動,覺得陛下對他與對彆人不同,可是今日,他卻提不起來什麼感激之情,陛下連左衛軍和右衛軍都可以不要了,還能在乎什麼。
而且這次陛下的打法明顯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
入夜。
伽洛克略在書房裡看書,看的依然是大寧的兵書,他身邊最親信的謀士鷓鴣烈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卻忍了下來。
鷓鴣烈是個窮人家的孩子,當年是在伽洛克略征戰的路上遇到他的,也許伽洛克略隻是一時難得的善心發作把他收留,但是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後來展現出來的頭腦和謀略都讓人刮目相看,十幾年後,他已經是伽洛克略身邊的第一謀士,雖然沒有什麼實實在在的官職,可就算是左賢王和右賢王這樣位高權重者在他麵前也要客氣幾分,誰都知道,如果伽洛克略的執拗犯了,除了鷓鴣烈之外沒有人的話他能聽的進去。
“想說什麼?”
伽洛克略抬頭看了鷓鴣烈一眼。
“陛下,這一仗,其實不是為了打寧人而來的吧?”
伽洛克略的嘴角微微揚了揚:“你這樣的人容易早死。”
鷓鴣烈苦笑:“可是臣總不能裝傻,陛下需要的也不是一個裝傻的人。”
“你說的有道理。”
伽洛克略放下手裡的書:“彆人在朕麵前裝聰明不行,你在朕麵前裝傻不行,這次遠征之前朕和大丞相素股說起來的時候,他說唯一能看破陛下心思的隻有鷓鴣烈,說吧,你是從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大王這次遠征,啟用的是棄聶嘁這樣的新人,他從無領兵經驗更從無與彆國接觸的經驗,陛下派他來和西域諸國聯絡,這是其一。”
“其二,陛下明知道棄聶嘁不是沈冷的對手,也明知道棄聶嘁領兵之才不足以交付他數萬大軍,可還是那麼做了,以至於棄聶嘁兵敗,陛下一怒殺之。”
“其三,陛下在殺棄聶嘁之後又把他的父親左賢王雷塔調了過去,這其中還有沈冷與他通信的事發生,陛下卻依然沒有改變旨意。”
鷓鴣烈歎道:“其四,陛下讓右衛軍抵擋寧國數十萬大軍,且明知道有東北風來,還是把右衛軍布置在城外,右衛軍的慘敗應該早就在陛下預料之中。”
伽洛克略搖頭:“朕真應該殺了你。”
鷓鴣烈苦笑道:“臣知道這些話不該說,可臣還是忍不住說了。”
伽洛克略笑道:“你是在賭朕舍不得殺你?你賭對了,朕確實舍不得殺你。”
他走到一邊端起水喝了一口後說道:“那你說說,朕為什麼要這樣做?”
鷓鴣烈問:“臣不說行嗎?”
伽洛克略笑道:“朕現在還沒想殺你,你不說,朕就殺你。”
鷓鴣烈無奈,緩了一口氣後說道:“陛下這些年征戰,格外倚重左右兩位賢王,這些年來,陛下之臣,兩位賢王所得賞賜也最高,左賢王雷塔戰功卓著,按照陛下定下的獎賞規矩,他的封地已經有六百裡,右賢王馬革的封地也有六百裡,另外,這兩個人的家族實力已經龐大到無法控製,朝中文官武將,有至少四分之一出自他們這兩家。”
鷓鴣烈看了一眼伽洛克略的臉色,壯著膽子繼續說道:“近幾年來,雷塔家族之中的人越發跋扈,他們已經有了那麼多封地卻還不滿足,在國內大肆圈地,仗著陛下的重用,雷塔家族變得毫無規矩可言,六百裡封地不嫌多,侵占四周,至少已經又擴充了百裡,更主要的是,雷塔和馬革兩個人,不斷的把家族中人安插在左右衛軍中,如今左衛軍將軍四十八人,其中三十二個出自他家族,右衛軍將軍五十二人,其中三十六個出自馬革家族。”
伽洛克略點了點頭:“繼續。”
“如果再任由這個兩個人霸道下去,安息國內民怨就壓不住了,可是他們又戰功顯赫不能處罰,雷塔和馬革又都有陛下賜予的免死金牌,然而為了安息帝國著想,這兩個人這兩個家族如果再不打壓的話,帝國就會出現危機。”
伽洛克略嗯了一聲:“你說的都對。”
他看向鷓鴣烈看起來很認真的說道:“你真的不怕朕殺了你?”
鷓鴣烈慘笑道:“怕,可是陛下讓臣說,臣不敢不說。”
伽洛克略邁步走到鷓鴣烈麵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這個自己很信任的年輕人,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看把你嚇得,朕是不會殺了你的,隻是這些話你不許再對其他人提及。”
鷓鴣烈撲通一聲跪下來:“臣不敢,陛下讓臣說臣才說的。”
伽洛克略點了點頭:“他們兩個人太放肆了,安息帝國的軍隊早就該有改變,所以朕迫切需要一場大敗,給帝國軍隊換血,不容易。”
他轉頭看向窗外:“讓他們死在寧人手裡,左右衛兩軍也都死於寧人之手,既除掉了朕的心頭之患,又能讓安息國內百姓仇視寧國,等將來朕再興兵進攻寧國的時候,就會得到百姓們的支持,也會得到富戶和各大家族的支持。”
伽洛克略擺了擺手:“你回去吧,記住朕的話,不許再對彆人說。”
鷓鴣烈叩首,戰戰兢兢的退出。
他走了之後沒多久,伽洛克略忽然招了招手,從屋頂橫梁上有兩個身穿黑衣的人飄然落下單膝跪倒:“陛下。”
伽洛克略吩咐了一聲:“殺了鷓鴣烈。”
那兩個黑衣人立刻俯身一拜,然後從後窗掠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