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戰的勝利來的沒有懸念,以有備打無備,若是還能打輸了的話大寧戰兵何來蕩世威名,可是這一戰打完之後沈冷軍中所攜帶的火藥基本上也真的快要用完了,而事實上,除了沈冷軍中,其他大寧戰兵軍隊裡還沒有攜帶火藥的習慣,大寧之內也沒有那麼多可以配製用於戰爭火藥的工匠。
坐在大營木牆上晃蕩著腿看著外邊的沈冷不像是個大將軍,這個樣子他的像是農閒下來坐在自家牆頭上看著外麵莊稼地的憨厚青年。
沈冷看著營地外邊依然矗立著的拋石車,腦海裡一直都在想著關於火器和射程的事。
如果,將來能出現一種比弓弩射程更遠也更輕便的火器,每一名大寧戰兵都人手一個,再配上一把大寧製式橫刀,可遠戰可近攻,那麼未來的大寧將會真的天下無敵,而那麼巨大的拋石車若是能將射程再提高,拋射出去的火藥包不再靠計算引信長短來控製,而是拋射到了地方自己會爆開,威力是何其巨大啊。
他不知道,安息國皇帝伽洛克略知道火器存在之後的評語。
如果將來戰爭是火器的戰爭,那戰爭將變得多無趣?
這樣的評語沈冷永遠也不會想到,因為他從來都不覺得戰爭是一件有趣的事。
“斥候送回來消息。”
陳冉走到沈冷身邊:“你對伽洛克略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安息人的右衛軍大概在幾天之前就已經調動到了王庭城東北方向駐守,城外數十裡都是右衛軍的控製範圍,所以就算我們等到了風也未必能順利攻城。”
沈冷點了點頭:“大概猜到了。”
他看著城外的原野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如果我提前布置兵力到王庭城東北方向,伽洛克略立刻就會明白我的想法,所以我沒有提前動,他也應該在等著我提前動,唐大將軍的軍隊沒有完成布置之前我若是把咱們的兵力調動過去,幾萬人,立刻就會被安息大軍圍死。”
“我沒動,伽洛克略等不到我,此時把右衛軍調過去,就說明唐大將軍的軍隊距離王庭已經沒多遠了,上次派人聯絡的時候他們距離王庭城大概二百裡,現在應該已經在百裡之內,伽洛克略不敢再等。”
陳冉問:“那怎麼辦?安息右衛軍是他們最精銳的軍隊之一,大概有近十萬人,而我們隻有不足五萬人,以五萬攻十萬,沒有勝算。”
“是啊......如果是西域彆國的軍隊也就罷了,五萬攻十萬也未嘗不可,但麵對安息人不行。”
沈冷摘下水壺喝了一口水:“再等等。”
“再等等?”
陳冉這幾天聽沈冷說的最多的就是等等。
“我安排咱們抓到的俘虜給安息左賢王雷塔送了封信過去,雷塔的兒子就是之前率軍進攻我們的棄聶嘁,打贏了之後我親自審問了俘虜,得知這個消息後就立刻寫了信,你猜這封信會不會送到雷塔手上?”
“應該會吧,畢竟那是棄聶嘁的兵。”
“我倒是不希望。”
沈冷笑了笑:“所以我一共審問了十個俘虜,和他們說了一樣的話,給了他們一樣的書信,這十個人,隻要有一個人把信送到伽洛克略手裡而不是雷塔手裡就好。”
“伽洛克略會殺了雷塔?”
陳冉眼神一亮。
“不會。”
沈冷笑道:“伽洛克略離不開左右衛軍,左衛軍和右衛軍是他手裡最能打的隊伍,除此之外就是他的禁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伽洛克略必殺棄聶嘁,這個人連續敗在我手上,這次損兵折將,伽洛克略如果再不殺他難以服眾,伽洛克略殺了他之後,左衛軍就會接替棄聶嘁軍的位置防守我們,或是直接進攻我們,如果此時一封信送到伽洛克略手裡,讓他知道我正在勸雷塔與我聯手的話,伽洛克略的反應一定是召見雷塔,安慰他,補償他,並且一本正經的說信任他。”
沈冷看向陳冉:“伽洛克略絕不會殺雷塔。”
“那這封信?”
“這封信還是給雷塔的。”
沈冷笑著說道:“伽洛克略不殺雷塔,但是雷塔會因為這封信而害怕伽洛克略殺他,畢竟他兒子應該已經死在伽洛克略手裡了。”
沈冷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打安息人沒有那麼好打。”
陳冉回頭看了看軍營那邊,二皇子正和一群士兵在蹴鞠,這段日子以來士兵們對二皇子似乎已經很熟悉,一個沒有架子的皇子,一個親民親兵的皇子。
“二皇子殿下這次回去之後就會是太子了吧?”
陳冉問。
“應該是。”
沈冷也看向二皇子:“我和他說,應與士兵們多接觸,讓士兵們熟悉他,就好像當年陛下那樣,他理解的很快。”
陳冉:“冷子,如果二皇子......”
後邊的話他忍住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沈冷靠在木牆上,看著那邊和士兵們玩的滿頭大汗的二皇子:“你擔心這一切都是假象?”
“是。”
陳冉沒想到沈冷的話這麼直接,剛剛他想說沒好說出口,二皇子也好,太子也好,他們都是在那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他們心中的機謀遠比尋常人要強大的多,他們從小就開始做演員,陳冉不相信二皇子真的如看起來那樣,所以他在擔心冷子的未來。
“知道我為什麼相信二皇子嗎?”
沈冷笑起來:“因為珍妃,因為陛下,珍妃教導出來的孩子不會差,陛下依賴了老院長那麼多年也沒什麼事。”
陳冉一怔。
沈冷指了指自己:“如果我沒有遇到沈先生,我會是現在的沈冷嗎?”
陳冉想了想,不知道怎麼回答。
“有人說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可是在我看來,人的性格和經曆有關。”
沈冷拍了拍陳冉的肩膀:“彆擔心未來的事。”
就在這時候二皇子滿頭大汗的朝著沈冷跑過來,跑到沈冷麵前氣喘籲籲的說道:“親師父,任務完成,贏了。”
沈冷哈哈大笑:“難道不是士兵們知道你是皇子而讓著你?”
“當然不是。”
二皇子立刻說道:“我跟他們說了,誰也不許讓著我,再說單打獨鬥他們也未必能贏我啊,這個給你。”
他把鞠球遞給沈冷:“誰贏誰帶走,我想送給你。”
沈冷問:“為什麼送給我?”
二皇子道:“親師父說過,有意義的東西送給有意義的人,你教我去和士兵們踢鞠,所以這個鞠球給你。”
沈冷下意識的抬起手在二皇子頭上揉了揉:“自己留著,看著這個鞠球你就會想起來和士兵們怎麼相處,若是想送我禮物,不如送我點值錢的東西,你知道我貪財。”
二皇子嘿嘿笑了笑:“你才不是貪財,你是貪情義。”
陳冉聽到這句話心裡一震,看向二皇子的時候眼神裡多了幾分感悟。
其實沈冷有句話沒和陳冉說,也不能說,那天二皇子在魔山關城牆上和他聊了幾句,二皇子有一個字脫口而出,但是被他掩飾了過去,然而沈冷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那個字對於二皇子來說太重要,那個字對於沈冷來說也太重要,然而那個字兩個人都不能輕易提及。
哥。
二皇子贏了球,他跑過來,不是向什麼親師父炫耀自己贏了,而是在向他哥炫耀。
大概是,哥,你看我厲害不厲害?
與此同時,長安。
書院,老院長的獨院。
皇帝坐在床邊看著躺在那的老院長歎了口氣:“多大年紀了還貪涼吃冰?”
老院長無奈的笑了笑:“也許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太老了,想著冬日將去春暖將來,再想吃冰就要到來年冬天,年老了貪嘴就等不及,也不願等,很多事年輕的時候可以等一等,年老了就不敢等,萬一等不及豈不是可惜了,隻是沒想到吃了幾塊冰會拉肚子好幾日,也是始料未及。”
皇帝歎了口氣:“朕問過太醫院的人,也問過沈家醫館的人,他們都說你調理一陣子就會沒事,隻是以後可不能再任性,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什麼控製不住。”
“這麼大年紀了才不想控製。”
老院長笑著說道:“臣沒什麼可怕的了,連自己具體歲數都記不住的人了想吃什麼還控製著乾嘛。”
他看向皇帝:“臣這個年紀要是因為放肆吃喝出了事,陛下也不用傷心難過,畢竟臣也是為了享受。”
“胡說什麼!”
皇帝瞪了老院長一眼:“朕不許。”
老院長笑起來:“陛下可以不許很多事,唯獨生老病死不許也得許,臣知道,陛下視臣不僅僅是臣,還是長輩,所以臣自豪了幾十年,臣這一輩子已經夠自豪了。”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朕已經下旨,不許讓你再看見冰。”
老院長撇嘴:“臣都要九十歲了,還要管著?”
“得管。”
皇帝道:“你說是朕依賴你,先生,你何嘗不是依賴朕?如果再沒個人管你,你指不定多放肆,放肆到自己玩大了,你不後悔朕後悔,可是勸啊,靠彆人終究不行,朕想讓你活的更久,你還不到一百歲,一百歲之後朕就不管你了。”
老院長笑道:“一百歲麼,那還有十年左右。”
“不活到一百歲,有什麼資格吹牛-逼說已經閱儘人間?”
皇帝起身:“朕將來吹牛-逼的時候,你也得在,你得一臉嫌棄的看著朕,說你才一百歲吹什麼牛-逼?”
老院長哈哈大笑。
眼眶微微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