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月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麵前個子不高的這個寧國男人,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失敗,那個家夥吞下一瓶藥的時候連眉頭皺沒有皺一下,仿佛生死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事。
“你不怕?”
他問。
李不閒微微昂著下頜:“你有比自己命還重要的人嗎?”
仆月聽到這句話後也問了自己一遍,你有比自己命還重要的人嗎?
沒有。
“我有。”
李不閒一臉冷笑的看著他:“但我一般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仆月的眉頭皺起來:“你什麼意思?”
李不閒道:“意思是,找到你了。”
就在這時候一劍西來。
在仆月和李不閒說話的時候,那一道劍光到了,沒有任何花招,看起來簡單到了極致,就是一刺,最純粹的劍技,隻是一刺。
仆月匆忙轉身,手裡的長劍驟然劈了出去,他的反應已經極快,這個世界上能擋住茶爺這一劍的人絕對不超過五個人,而他擋住了......一半。
茶爺的劍本來可以精準的刺進他的咽喉,可是在那一瞬間仆月擋住了,兩把劍在半空之中相撞,劍刃與劍刃摩擦,火星在仆月的臉邊上炸起來,那張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似乎都被照的亮了一些。
噗。
茶爺的劍被仆月的劍擋了一下稍稍偏出,卻也一劍刺穿了仆月的肩膀,仆月這一下的反應已經足以讓茶爺心裡一震,上次擋住她一劍的人是那個用鐵傘的家夥,能擋住是因為鐵傘奇特,不過那時候的茶爺劍法和現在自然不能相比,這一劍的速度力度都遠超那時候。
茶爺驚訝了一下,仆月的驚訝更重。
他立刻一劍橫掃直奔茶爺咽喉,茶爺的劍則在第一時間豎在自己身前,當的一聲,仆月的劍和茶爺的劍第二次相撞,仆月卻已經抽身向後,在那一瞬間,茶爺看到他的輕功身法後楞了一下,隻是這瞬間而已,仆月已經退出去至少丈餘,他落地之後沒有思考的猶豫立刻轉身就走。
李不閒大步跑過來:“夫人沒事吧。”
“你有沒有事?”
茶爺連忙問了一句。
李不閒搖頭:“那個孫子還想誆我,說什麼給我吃的是毒藥,還是能半日之後才發作的毒藥,騙彆人可能就信了,但是騙我還差了些,我祖上什麼沒學過什麼沒試過,當年江湖上所有的毒藥祖上都製作過,然後發現江湖上能用的毒藥名字再多也就那幾種,而且根本就沒有延時發作的毒,也不是沒有,而是做不出來,也許未來會有能做出來這樣的毒,可當下肯定沒有。”
他拍了拍自己肚子:“有學問的人,就會比彆人少一些畏懼,他給我吃下去的肯定不是毒藥,不然的話我早已經有反應了,況且我覺得他那樣的人,對劍如此自負,不會身上帶著毒藥這種東西。”
茶爺上上下下的仔細看著李不閒:“還是回去找郎中看看的好。”
李不閒笑道:“我就是半個郎中。”
茶爺忍不住笑了笑:“你家學太廣。”
李不閒看向那人退走的方向:“可惜了,沒能一劍殺了他。”
“我追過來六七裡,為了不被發現沒有騎馬而是一路跑過來,所以體力上有些消耗,他的反應又快的出奇......”
茶爺眉頭微微皺了皺:“最主要的是......”
李不閒問:“什麼?”
“沒事,也許是我看錯了。”
茶爺搖了搖頭:“先不說這些,現在就回去找郎中看看。”
兩個時辰之後,李不閒從軍中醫官那出來,看了看外邊的天色,醫官已經給他診脈,沒有中毒的跡象,所以他賭對了......不過要說不害怕是假的,在他準備吃下那一瓶所謂毒藥的時候他確實猶豫過,可是這猶豫一閃即逝。
“李爺我讀書多,果然是有用的。”
吃下去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還不知道,不過藥瓶他帶回來了,沈冷水師裡的醫官也是沈家的人,醫官聞過味道,猶豫了一下後說有麥芽糖的香氣,吃多了的話大概有兩個不太好的反應,第一是可能會吃壞肚子,第二是粘牙。
他問李不閒粘牙嗎,李不閒想了想,確實粘牙,嚼起來可費勁了。
住宅。
茶爺坐在院子裡回憶著那個刺客的劍法,不管怎麼看不管怎麼回想,那人的身法劍法都像極了大楚皇劍,可這樣的劍法她知道當世隻有楚劍憐會,楚皇族一脈難道還有彆人,如果真的是楚皇族一脈的人,又怎麼會和黑武人糾纏不清,她不願意相信楚皇族的人淪落為黑武人的走狗,如果確實如此,楚先生知道的話必然備受打擊。
“你交過手了?”
就在這時候院門外傳來楚劍憐的聲音,茶爺立刻站起來俯身:“師父。”
楚劍憐一邊走一邊說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一定已經交過手了,我跟你說過,不用你出去我會把人找到,你故意和朋友設局要抓這個人,一不小心你朋友就會把命搭進去。”
“我以為,我殺那個人會很快。”
茶爺看向楚劍憐:“師父,那個人......”
“那個人。”
楚劍憐在院子的木凳上坐下來:“去泡壺茶,準備晚飯,我講個故事給你。”
茶爺連忙應了一聲,還沒動,楚劍憐又加了一句:“算了,你泡茶就是了,飯還是讓彆人做吧。”
茶爺:“......”
一刻後,茶爺已經像個小孩子似的坐在楚劍憐麵前,楚先生把木凳往後挪了挪挨著樹,他就可以靠在樹上,他總是看起來那麼懶散的一個人,能坐著的時候絕不站著,能躺著的時候絕不坐著,可偏偏這樣一個懶散的人劍法還天下無雙。
“楚皇族在楚滅國後,分落各地,但是隻有一脈延續下來,寧帝又怎麼可能會放過楚皇族的人,找到一個自然是殺死一個,永絕後患。”
楚劍憐抿了一口茶:“我這一脈,是當初楚萬明帝的皇孫之一,先祖被救出後逃往南越一代,也就是現在的平越道,在那邊,忠心耿耿的將士們擁護他為皇帝,隻不過那年他才十二歲,哪裡知道皇帝怎麼做,而且他這個皇帝隻做了一年就被寧軍擊敗,他不得不繼續逃亡。”
“這一脈對於複國的執念有多深,其他人對於複國的執念也一樣,然而實際上,到後來活下來的隻有我們這一脈。”
茶爺一怔:“所以,那個人是先生一脈的家人?”
“不是。”
楚先生淡淡道:“正經楚皇族後裔,我是唯一一個了。”
他看了茶爺一眼:“可是,執念這種東西,不僅僅是皇族的後代有,輔佐皇族後代的那些忠臣義士也有,二十幾年前,我父親就已經將我逐出家門,因為我無心複國,那所謂複國夢也不過是白日夢罷了,寧讓百姓富足人人安居樂業,為什麼還要複國?縱然我們手握重兵,打起來也是生靈塗炭,遭殃的還是百姓,所以這夢早就該醒。”
楚先生語氣很平淡的說道:“可是我父親的執念太重,他一直覺得是我不孝,他的病其實也是我氣出來的,二十幾年前他招我回去,我偏不回去,於是他寫信與我斷絕父子關係,斷絕便斷絕,我依然不會回去。”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到他老了也逐漸清醒,知道複國其實沒有任何希望,然而他身邊的家仆餘中見他消沉就變得不滿意,餘中的祖上就是護送我先祖逃離的臣子之一,數百年來,餘家的人一直都還以楚臣自居,對我父親如對皇帝一樣,我父親日漸消沉,餘中覺得這樣不行,於是和他身邊人商議了一下,從餘家選了一個嬰兒出來,對外宣稱是我父老來得子。”
楚劍憐哼了一聲:“我父活了九十幾歲,二十幾年前就已經過七十歲,還能老來得子?不過是想把複國的夢繼續延續下去而已,他居然還能騙了不少人,甚至從我父手裡盜走了皇劍劍譜,後來我父知道後勃然大怒,雖然楚皇族沒落,但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容許皇族血統被侮辱,假的楚皇族永遠都是假的,於是下令將劍譜奪回來,之後餘中等人就銷聲匿跡,原來是逃去了黑武。”
楚劍憐看向茶爺:“我父臨死之前已經放下,他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裡有句話......你是對的。”
他緩了一口氣:“他說我是對的。”
楚劍憐道:“我將來死了之後,楚皇族嫡血一脈就算徹底斷絕,我之所以一生不娶妻不生子,就是不想讓仇恨繼續,所有的一切,到我為止。”
茶爺長長吐出一口氣:“所以那個人,就是當年餘中家裡的孩子?”
“應該是了。”
他問茶爺:“那人劍法如何?”
“正麵交手,應與我不相上下。”
茶爺如實回答:“我出劍在先,沒能殺他。”
楚劍憐嗯了一聲:“那聽起來天賦還算不錯,人啊......執念太深就會害人害己,我父親的夢都醒了,可餘中卻不願意醒過來,他們一家做了幾百年忠臣的夢,一直到死。”
說完這些後楚劍憐起身:“飯好了喊我,我去和孩子們玩一會兒,這件事你不要再管,雖然那個年輕人不是楚皇族的後裔,可此事與我有關,我會處置。”
與此同時,海邊一個漁村裡,仆月殺了一家人拖進偏房裡關上門,他則一個人回到正房裡,低頭看了看肩膀上的傷口,那一劍在心臟正上方,如果再往下一點可能他已經死了,那個女人在劍被他擋偏了之後居然還能瞬間轉移劍的刺向,先奔咽喉,劍偏了之後立刻轉向心口,如果不是他的話換做彆人也都死了。
“楚皇三式。”
他喃喃自語:“一名淩,一命絕,一名正,我修淩劍,那女子用的是絕劍。”
他茫然的看向窗外:“她為什麼會用楚皇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