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老太太回去了,來的很突然走的也很突然,可是偏偏這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一個過客,給沈冷帶來的震撼無比巨大,這位老夫人身上的那種氣度,遠超絕大部分男人。
“你奶奶的......”
沈冷看了看唐寶寶。
唐寶寶:“你奶奶的!”
沈冷:“......”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玉佩:“我是想說,你奶奶的氣場好強。”
“那是。”
唐寶寶道:“我這輩子就服過一個女人,那就是她,有些事你可能應該知道,人總是會有偏心,年紀越大越如是,就是會分出來喜歡誰不喜歡誰,看誰順眼看誰不順眼,不管誰家的長輩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有的明顯有的不明顯,然而我奶奶在我家裡,沒有一個人能說得出來她偏心誰。”
唐寶寶坐下來,手裡的玉佩依然緊緊的握著。
“她待我大哥與我一般無二,從小到大,我有一樣東西,我大哥必須有一樣,但她還不會刻意的去表現自己的氣度,比如說做場麵給彆人看,故意當著人的麵對彆人的孩子更好些來彰顯自己的無私,其實無私不是那樣的,無私就是一碗水端平,我犯了錯挨打十下,我大哥犯了錯絕對不會挨打九下。”
唐寶寶說到這的時候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玉佩:“這玉佩是我奶奶的嫁妝,她家裡算不得巨富,這兩塊玉佩是隨她一起來的,是她最珍貴的東西,我們小時候就說等我們長大了一人一塊送我們,但是必須得等到達到她的要求才行。”
“最讓人佩服的是,我奶奶從不會隨隨便便答應什麼事,哪怕是孩子求她買些無足輕重的東西,她也會很慎重的考慮,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所以她從不會騙人,連小孩子都不騙,她答應的事就會做到絕不會反悔,她不答應的事就算你跪下來求也不管用。”
“那時候,我大哥求我奶奶,說他是家仆不能處處和我一樣,我奶奶回答就一個字......滾。”
唐寶寶笑了笑:“大哥其實最像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
“你大哥他.......”
沈冷伸手在唐寶寶肩膀上拍了拍:“節哀。”
“算是解脫吧,對他來說。”
唐寶寶深呼吸:“我害的。”
他大哥解脫了,唐寶寶可能一輩子不會解脫出來,如果不是他任性的偷偷一個人跑去爬定君山峭壁,那麼他大哥就不會出意外,兩個人應該會一直並肩作戰,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一個如果都沒有,所有的如果都是假設。
人們提到如果的時候也多半是不美好,如果已經美好的話還要如果乾什麼。
我害的,這三個字會是唐寶寶此生都解不開的結,此生都去不掉的痛。
“大哥其實也是唐家人。”
唐寶寶坐在那,說話的時候低頭看著手裡的玉佩:“不過那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他的祖上是唐家人,是我們唐家那位先祖的親侄兒,先祖立下赫赫戰功帶來無儘榮耀,但先祖知道這戰功也會讓唐家陷入無儘深淵,榮耀的背後就是劫難,所以先祖要求的格外嚴格,任何唐家的人若是犯了錯處罰都很重。”
“他侄兒卻沒當回事,覺得唐家如此顯赫怕什麼,所以做了些很過分的事,強占了人家閨女,還把人家裡人打傷了,先祖知道後,親手砍了他侄兒的頭送到官府,並且上書請罪,太祖皇帝本不想罰他,可先祖三次上書,太祖皇帝這才下旨處罰。”
唐寶寶道:“先祖砍了他侄兒還沒結束,在祠堂裡宣布將那一脈逐出唐家,不許再姓唐,改姓束,約束的束,我大哥叫束己。”
他停頓了一下,眼睛已經越來越濕。
“祖父在世的時候就聽說,束家日子過的極艱難所以經常接濟,有一年西北遭了災,束家本就窮苦,一場大災後死了好多人,剩下的絕大部分人都不願留在原地等死走了,隻留下我大哥和他父親一家人看守束家祠堂,祖父知道後派人將大哥一家接回來,又派人去尋束家其他的人,讓大哥的父親做了府裡官家,從沒有當外人看。”
“後來祖父進祠堂在先祖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說想讓束家人回歸唐家,可是大哥一家卻不肯,那不僅僅是一種擔心,一種自卑,還是一種倔強,也是一種責任,他們知道這樣做我祖父會背罵名,畢竟那是先祖逐出家門的人。”
他看了沈冷一眼:“大哥比我大兩歲,進我家的那年我出生,他從小就喜歡和我一起玩,可是他父親總是要求他要有尊卑,要知道家仆就是家仆,他們進家門沒多久祖父意外受傷去世,家裡的人全都在說是大哥他們一家的原因,因為祖父把他們接回來所以觸及家規,說他們是災星......我奶奶知道有人碎嘴子之後,拎著鞭子從前院抽到後院,誰說過這話就抽十鞭子,然後還說了一句話。”
他抬起頭:“我奶奶說,當初先祖可以讓他們一脈離開唐家,我不敢和先祖比,但我也可以讓你們離開唐家,讓我聽到誰再說這些話,誰就滾出家門。”
沈冷點了點頭:“奶奶霸氣。”
“當時大哥的父親已經收拾了東西準備走,想著在祖父牌位前磕個頭就走,結果有人攔著不許他磕頭,我奶奶是拎著鞭子開路的,鞭子打斷了就換了刀,然後就沒人敢攔了......奶奶把大哥一家留下來,大哥的父親就再三告誡大哥說一定要保護好我,哪怕他死也要保護好我,大哥一直記在心裡。”
唐寶寶更努力的抬頭,不讓眼淚往下流。
“我奶奶說,那一代人犯的錯,幾百年過去了,難道還沒完沒了了?”
唐寶寶把玉佩綁在腰上:“兄嘚,不說這些了。”
沈冷嗯了一聲,遞給唐寶寶一塊手帕:“擦擦。”
唐寶寶拿過來看了看,又還給沈冷:“得了吧,這是弟妹繡的吧。”
沈冷看了看那手帕上的鴛鴦:“是不是標誌性太強了?”
唐寶寶哈哈大笑,笑了之後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我沒事,大哥走了,他那麼好的人,如果真有轉世投胎的話應該會在一個好人家,特彆好特彆好的那種,他一定會一輩子衣食無憂會沒有煩惱。”
沈冷嗯了一聲:“必然會。”
唐寶寶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話說,弟妹的手藝沒長進?”
沈冷歎道:“下次你當著她的麵說。”
唐寶寶搖頭:“算了吧,破甲不好惹。”
沈冷在南疆的時候,茶爺一劍守山門,多少刺客高手被她斬在山腳下,這事後來唐寶寶可是知道的,所以想想看,大概沈冷的妻子就是他奶奶那個版本的人。
“兄嘚。”
唐寶寶看著沈冷:“我怕我奶奶怕的很,弟妹應該和我奶奶性格差不多,你受苦了。”
沈冷撇嘴:“你不懂。”
“我不懂什麼?”
沈冷道:“你奶奶的好,大概隻有你爺爺最清楚了吧?”
“那當然。”
沈冷:“你爺爺的快樂,你不懂啊。”
唐寶寶:“......”
下一息沈冷從房間裡竄出來,比兔子還快,唐寶寶追出來的時候沈冷都已經出大門了,撒丫子跑的,他就看到沈冷那兩條腿轉的跟風火輪似的逃了出大門。
第二天一早,西疆重甲大營。
天還沒亮,談九州就已經在校場,他走到校場高台處,抬著頭看著那麵重甲大旗招展,一直看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在西疆幾十年,其實真要說起來何處為家,此處就是家,此處才是家。
“若是我看到你哭,你會不會滅口?”
就在這時候談九州聽到有人說話,然後才注意到高台上躺著一個人,他之前的注意力全都在重甲大旗上,根本就沒有想到這麼早這裡會有彆人。
“你怎麼在這。”
談九州笑道:“給我個正當理由,不然我就滅口。”
沈冷也笑了笑:“習慣了啊,每天早起跑步,練刀,跑了幾圈後想著大將軍大概會來這,所以就在這等著,果然啊,你真的來了。”
談九州欠著屁股在高台上坐下來,依然抬著頭看那麵大旗:“這旗子是我掛上去的,幾十年來,大營裡換的每一麵大旗都是我親手掛上去的,所以臨走之前來看看它,也是老朋友了。”
“唔......”
沈冷貌似很不在意的說道:“之前的每一麵大旗都是你掛上去的?”
“都是。”
談九州道:“每一麵大旗我都親自檢查,不許有一點破損,臟汙,不然的話我不會掛上去。”
“你錯了。”
沈冷坐起來,看著談九州說道:“之前的每一麵大旗都是你親手掛上去的,但這一麵一定不是。”
“嗯?”
談九州看向沈冷:“什麼意思?”
沈冷站起來,指向對麵:“那一麵才是你親手掛上去的。”
就在這時候,大營裡忽然響起戰鼓聲,咚,咚,咚,咚!
片刻之後,大營裡火把四起,數萬西疆重甲戰兵彙聚成幾條火龍般從四麵八方而來,火把的光芒將黎明前這最後的黑暗驅散,他們很快就在校場上集合完畢,陣列整齊。
隊伍最前邊,唐寶寶雙手捧著一麵折疊的整整齊齊的重甲戰旗朝著談九州走過來,在他身後,每一名重甲將軍手裡都捧著一麵戰旗,那是這幾十年來重甲大營裡換下來的戰旗,全都留著,全都在。
他們大步而來。
“重甲!”
唐寶寶一聲大喊。
數萬重甲士兵整齊的抬起右臂,右拳在胸口敲了一下,比戰鼓還響,因為那是奔雷。
“拜見大將軍!”
唐寶寶帶著所有重甲將軍走到談九州麵前,同時單膝跪倒。
“拜見大將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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