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甲城。
西域人沒有再繼續進攻,或許是因為後闕國那邊的消息已經傳到,所以他們底氣開始變得沒那麼足了,安息人在後闕國的布局被撕開,再無奇技可以施展,便隻能正麵硬剛。
大批的輔兵上來開始抓緊時間把坍塌下去的城牆修補,雖然不可能修複如初,可每加一塊石頭都有可能為將士們擋住敵人一支羽箭,所以誰也不敢輕慢。
大將軍府。
沈冷喝了一口茶,在後闕國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天回來,人黑的好像換了一層皮似的,即便長期用圍巾遮住口鼻,可臉上的肉皮還是爆了一層又一層,看著讓人覺得恐怖,可沈冷卻似乎並不在意,在沙漠裡那麼多天沒有死於敵人的圍攻沒有死於疾病,對於每一個生還的人來說都是天眷,所以這種磨礪對於沈冷來說並不值得去在乎,戰場上唯有生死可在乎。
在那種環境下有口水喝就應該滿足的不得了,誰還去管水看起來乾淨不乾淨,好在大寧戰兵隊伍都裝備齊全,沈家給大寧戰兵配置的藥也齊全,每個人最少攜帶三種藥品,以應對受傷,發熱,以及拉肚子。
“安息人在等。”
大將軍談九州看著地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們已經沒機會從越北口進來兩麵夾擊西甲城,所以隻能等著在後闕國的安息大軍到來,等他們大軍彙聚,將是一場一場麵對麵的硬仗。”
沈冷點了點頭:“北疆那邊有沒有消息來?”
“有。”
談九州道:“從北疆送來的消息說,未見黑武人有兵力調動,彆古城那邊,黑武重新組建的南院大軍沒動,黑山汗國又已經被大將軍武新宇滅了,所以黑武人要想到西域就要繞路走,萬裡迢迢,如果遼殺狼足夠聰明的話就不會把賭注押在西域人身上。”
“遼殺狼不蠢,心奉月更不蠢。”
沈冷道:“黑武人現在最重要的是休養生息,他們的國力已經無法支撐一支超過十萬人的大軍走大幾千裡的路遠征,沒有糧道,就算有也沒有足夠的糧食支撐,沒有援軍,沒有黑山汗國作為跳板,如果他們真的傾儘大軍南下策應西域人,大寧能提前百年看到滅黑武的機會。”
談九州嗯了一聲:“所以接下來的仗倒也好打了,正麵戰場上的看誰更能打。”
“他們人多,但勢不眾。”
沈冷道:“這一群烏合之眾,若一鼓作氣打贏了也就罷了,拖的時間越久對他們越不利,我在後闕國放火燒了數座糧倉,後闕國那邊能運送過來的糧食已經不多,所以接下來我們倒是不急於和西域人決戰,那是他們著急的事,就等著吧,如果西域人開始猛攻,就說明他們的糧草幾乎快斷了。”
談九州道:“吐蕃王被你殺了,吐蕃國內大亂,雖亂卻更重要,我已派人潛入吐蕃,挑動吐蕃國諸王公之間內戰,選其中一人支持,告訴他大寧願意做他的後盾。”
沈冷歎了口氣。
談九州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我把孟長安老丈人砍了。”
談九州楞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出來:“雖然你說的確實是一件有些尷尬的事,可我忍不住想笑......以後見了孟長安你和他說去吧。”
沈冷苦笑搖頭:“見孟長安倒是沒什麼,見他夫人總是會有些彆扭。”
算起來,自己還真算是孟長安的苦主,因為他,孟長安的父親被殺,還是因為他孟長安的老丈人也被殺,這麼想的話孟長安沒把他大卸八塊已經不容易。
談九州道:“若是吐蕃國那邊可以挑撥成功,我大軍可從吐蕃國入境。”
沈冷忽然楞了一下:“等一下。”
他看向談九州:“伽洛克略應該也會想到。”
談九州被他說的也怔了一下,然後才醒悟過來,三衛戰兵被困後闕國,若非沈冷一力回天,那十萬人就可能全都被埋葬在大漠黃沙之下,那一戰如此被動,正是因為伽洛克略提前想到了寧軍的動向,提前在後闕國布局,他是一個那麼擅長站在敵人角度考慮問題的人,他的思維比絕大部分人更靈活也更超前。
“如果我們派人去吐蕃國那邊選一個人支持,然後借道吐蕃從側翼襲擊西域人的聯軍,這確實是擊敗西域人最快也最有效的辦法,伽洛克略肯定也會想到。”
沈冷看了談九州一眼:“所以,如果伽洛克略想到了我們會派人去吐蕃的話,他會怎麼做?”
談九州微微皺眉:“是啊,他會怎麼做?
與此同時,西域大營。
伽洛克略看了看麵前跪著的棄聶嘁,歎了口氣:“這一仗的失誤不是你的過錯,朕沒有怪過你,你起來吧。”
棄聶嘁連忙惶恐的拍起來,弓著身子站在那,不敢抬頭,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你覺得,寧人下一步舉動會如何?”
伽洛克略問棄聶嘁。
“陛下,西域人拖不起,我們也拖不起。”
棄聶嘁道:“黑武人背信,沒有派遣大軍前來,若後闕國一戰打贏了黑武人不來也就不來,沒有什麼影響,可現在時局被動,黑武人不來,指望著西域人能在正麵戰場上擊敗寧人無異於癡人說夢,西域人已經怕了,那群烏合之眾人數再多也沒有用,除非是現在能立刻打出來一場大勝,西域人打順風仗還能利用,逆風局麵,他們隻能拖後腿。”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伽洛克略的臉色,見皇帝沒有質疑也沒有什麼表情變化,所以壯著膽子繼續說道:“聯軍的糧草已經出現問題,後闕國那邊被沈冷率軍連續燒了幾座糧倉,後闕人被打的一蹶不振,大丞相烏爾敦的族人被滅兒子被抓,他開始懷疑安息大軍的戰力,所以......”
他停頓了一下,有又看了看伽洛克略的臉色,伽洛克略點了點頭:“繼續說。”
“後闕國若不再為大軍提供糧草,那麼隻能依仗吐蕃,吐蕃人也自顧不暇,吐蕃王被殺之後,那些貴族都想做皇帝,內戰已起,就算其中有些人還願意和寧人接著打,可已經沒有一個人能做到以一己之力號令吐蕃上下,除非是儘快有人勝出成為新的吐蕃王,且站在我們這邊,不然的話,吐蕃給我們的糧草也不會持續多久。”
伽洛克略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們最擔心的應該是糧草問題?”
“不。”
棄聶嘁道:“臣從來不擔心糧草問題,沒有了糧草我們可以吃西域人的馬,西域人不願意那就殺,馬吃完了我們還可以攻入後闕攻入吐蕃,不管是金雀國還是大支國,擋不住安息大軍,糧草是西域人應該擔心的事,他們不足夠供應給我們,我們就比寧人先一步打他們,他們擋不住。”
他第三次看了看伽洛克略的臉色:“臣以為,此時此刻,吐蕃最重,吐蕃富饒,和西域其他諸國不一樣,吐蕃國產糧豐富,而且有礦產,如果我們拿不下寧,那就拿下吐蕃......但此時此刻還沒有完全失去擊敗寧人的希望,所以就應該讓吐蕃自己先亂著,讓他們自己把軍隊打的七七八八都沒了,到時候大軍攻入吐蕃也就無人可擋,在這之前,臣以為,當派人去率軍進吐蕃,隨便選一個人支持,助這個人成為新的吐蕃王。”
伽洛克略笑了笑道:“你能想到這些已經不容易,你父親經常說你的才智十倍於他,朕知道雖然略有誇大,不過你確實比你父親看的更遠,左賢王是一員勇將,但謀略上差了些,你雖然不及你父親武藝,但比他更懂得人心。”
他起身走到大帳門口,看著外麵說道:“可你想的還是不夠深遠,你想到的,寧人一定也會想到,你說隨便選一人支持他成為新的吐蕃王,寧人也一定會這麼做,而且速度比你想的要快,吐蕃人怕寧人比怕我們多,因為我們還沒有把他們打怕過.......”
他回頭看了一眼棄聶嘁:“所以此時此刻,寧人派遣的使者應該已經到了吐蕃,正在遊說......你再想想,如果寧人的動作比我們快的話,他們下一步會怎麼做?”
棄聶嘁順著伽洛克略的提示又仔細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寧人若是迅速捧起來一個新的吐蕃王,他們就會從吐蕃借道,派遣大軍繞路到我們側翼突襲,西甲城的寧軍再以正麵反攻,兩麵夾擊之下,西域人糧草不足,人心惶惶,必敗無疑。”
伽洛克略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一旦寧人從吐蕃國借道殺出來西域人必敗無疑.......沈冷帶著幾千人的騎兵在後闕國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在格辛格的左臉上扇了一個耳光後,格辛格準備在右邊擋一下,結果沈冷一巴掌又扇在他左臉,如此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他率軍兩次襲擊糧倉,兩次襲擊大丞相烏爾敦封地,這種手段確實讓人覺得應該佩服,可是他能讓後闕人在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朕也能。”
他看向棄聶嘁:“一個月之前,吐蕃王剛死朕就派人去了吐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朕選的人他會答應寧人的要求借道給寧人,就好像寧三衛戰兵在後闕國被堵住一樣,朕就是也要讓寧人在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被困在後闕國的事,讓他們在吐蕃內再來一次,你現在才想到吐蕃那邊,談九州思考的一定比你快,但一定不如朕快。”
伽洛克略活動了一下身體:“決戰不在此地,決戰在吐蕃。”
他指了指牆上掛著的那把彎刀:“朕的彎刀賜給你了,你現在可去吐蕃,大局大勢你來主掌,格辛格讓朕失望透頂,棄聶嘁,你不要讓朕再失望。”
棄聶嘁撲通一聲跪下來:“臣定不負陛下重望。”
伽洛克略笑了笑:“朕很享受這個過程,唯有與旗鼓相當的敵人對弈才有意思,寧人很好,寧人配得上做朕的對手。”
他看向門外遠處的西甲城:“其實,朕這次更有樂趣,很有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