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天氣晴朗的好像被水洗過一樣,雲白的讓人覺得夢幻,天藍的讓人覺得虛假,就是這樣一個好天氣,仿佛安排好了一樣,以此來迎接被譽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帝國皇帝的會麵,為了準備迎接這一天的有很多人,忙的不可開交。
然而也就是在這一天,準備妥當的黑武汗皇已經啟程趕赴會麵約定之地,突然接到大寧那邊的回複......大寧皇帝陛下不準備見桑布呂。
一時之間,黑武這邊氣炸了。
向前行進的車駕停了下來,黑武汗皇桑布呂邁步從巨大的輦車上走下,看了看四周空曠的雪原,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李承唐,不敢見朕?!”
在輦車旁邊護駕的南院大將軍遼殺狼卻臉色凝重,他不認為寧帝李承唐會怕了汗皇陛下,哪怕他身為黑武人也很清楚李承唐的可怕之處,李承唐繼承帝位之後的這二十幾年,將寧國國力幾乎翻了一番,與黑武的戰爭,也從之前的被動轉為主動,立國數百年來,寧國終於有了第一次規模宏大的北征,這樣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難道還會害怕和敵國皇帝見一麵?
桑布呂很開心,所以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掃汗皇陛下的興,所有人都在讚美汗皇天威浩蕩以至於連寧帝都不敢來了,讚美的聲音比歌兒還好聽的多。
“陛下。”
遼殺狼上前一步,抱拳垂首:“臣以為,此中有詐。”
“嗯?”
一片溢美聲中,遼殺狼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桑布呂微微皺眉看了遼殺狼一眼:“南院大將軍,那你告訴朕,李承唐是打算怎麼使詐?”
“臣懷疑,李承唐根本就不在瀚海城。”
“荒唐。”
桑布呂瞥了遼殺狼一眼:“寧國數十萬大軍雲集瀚海城,其中還包括至少六七萬人的禁軍,你此時跟朕說李承唐不在瀚海城,那你告訴朕他在哪兒?難道他還敢不帶一兵一卒的跑到彆的地方去?”
說到這的時候桑布呂忽然停了下來,他看著遼殺狼:“你的意思是,李承唐在息烽口一線?”
遼殺狼道:“陛下,在此之前,臣已經數次提醒陛下,就算李承唐在瀚海城一帶聚集兵力數十萬,可他也應該清楚,野鹿原看似重中之重,然而這是明擺在敵我兩國麵前的事,李承唐看的明白,我們自然也明白,所以這重中之重,李承唐根本就沒有把握打下來,臣提醒過的,李承唐若要開戰,第一戰必打北院大營。”
桑布呂皺眉:“你說幾次提醒朕?是覺得朕想不到?”
“臣不敢。”
“朕已經提醒過咄綱了......”
說到這的時候桑布呂又停下來:“若咄綱知道李承唐就在息烽口,而息烽口不過隻有兩萬左右的寧軍,他必會率軍猛攻,隻要能擊殺李承唐,這一戰就算是贏了,所以就算是有朕的交代,咄綱也不會輕而易舉的放棄這樣的機會......李承唐是故意的,他就是以他自己為誘餌,引朕的北院大軍主動進攻!”
遼殺狼在心裡長歎一聲,心說我的陛下啊,你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來人。”
桑布呂轉身吩咐道:“立刻派人去北院,告訴咄綱務必緊守北院大營,決不可貿然出戰,違令者,斬!”
親衛連忙跑出去安排人往北院大營,可是此時此刻,不管是桑布呂還是遼殺狼,都明白可能來不及了......李承唐用一支六七萬人的禁軍迷惑了黑武,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來瀚海城。
“陛下,陛下?”
站在桑布呂身邊的荀直輕輕叫了兩聲,桑布呂看向荀直,忽然間一股怒意就湧了上來,完全控製不住自己,他一把掐住荀直的脖子,推著荀直撞在輦車上。
“你們這些該死的寧人,朕殺了你!”
荀直被頂在那動不了,他背靠著輦車,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一開始是發白後來是發紫,眼看著呼吸越來越難,眼睛都開始往外突出。
“陛下!”
遼殺狼勸道:“此時殺他無益。”
桑布呂楞了一下,鬆開手,看著劇烈咳嗽的荀直,片刻之後伸手扶著荀直的胳膊:“荀直先生莫要怪朕,朕剛才也不知道怎麼了,一股火氣上來,壓都壓不住,朕是......”
“臣不怪陛下,臣隻是想對陛下說......咳咳......”
荀直咳嗽了幾聲,臉色稍稍恢複了些。
“陛下,此時此刻就算派人趕往北院,怕也來不及了,李承唐算準了時間,他也一定算準了陛下會要求與他見麵,這個時候,為了保護陛下,南院大軍全都彙聚此處,根本不可能來得及救援北院大營,而瀚海城裡的寧軍一直都不說李承唐會來,直到今天才說不會來見,是因為他們已經有把握了......”
桑布呂抓著荀直的胳膊:“荀直先生,此時應該如何?”
“帶臣去瀚海城下。”
荀直清了清嗓子後繼續說道:“臣是寧人,帶我到瀚海城下,可打擊寧軍士氣,第二......立刻調遣兵力封住律城東的關隘要道,李承唐若已經擊敗北院大營,必然乘勝追擊直奔律城這邊,大軍堵住關隘,李承唐不能輕入,還有轉機,第三......立刻派人宣稱李承唐已死於兩軍激戰之中,然後調派人馬趁著河未開凍,偷襲寧軍糧草輜重。”
桑布呂看向遼殺狼,遼殺狼則一臉疑惑的看著荀直,因為荀直所說的正是他所想的,幾乎沒有差彆,難道說這個荀直真的是投誠而來?
“荀直先生所言極是。”
遼殺狼道:“除此之外,臣想調集乞烈軍往南壓一壓,瀚海城裡的寧軍得到消息之後必然猛攻,有乞烈軍壓陣,寧軍就有所忌憚,寧軍未攻,臣率軍先攻,打亂寧軍布置。”
“你速去!”
桑布呂指了指前邊:“馬上就去。”
遼殺狼點頭,轉身去尋戰馬,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荀直,荀直一臉淡然的看著他,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遼殺狼轉身大步離開。
古往今來,有幾位帝王,敢在如此大戰的時候以自己為誘餌?
放眼古今,唯有李承唐。
瀚海城下,黑武大軍開始往前壓,一個一個的方陣整齊向前,若是能從高處往下看,那會是一種歎為觀止的場麵,遼殺狼親自督陣,黑武軍隊距離瀚海城越來越近。
瀚海城上,北疆大將軍武新宇站在城牆上舉著千裡眼往黑武人那邊看,好一會兒之後放下來千裡眼看向身邊的人:“葉大人,黑武人突然改變了態度,怕是已經猜到了陛下要對北院大營動手了。”
葉雲散嗯了一聲:“我的人在南院大營裡還沒有站穩腳跟,格良努哈這個人反複無常不好控製,若是能再給荀令從一點時間就好了。”
就在這時候,葉雲散忽然注意到有一支人數不多的黑武騎兵加速離開大陣朝著瀚海城這邊過來,他舉起千裡眼仔細看了看,然後臉色微變:“怎麼有個寧人?”
武新宇聽到這句話也一怔,他舉起千裡眼看過去:“確實是個寧人。”
這隊不過幾十人的黑武騎兵到了弓箭手射程極限左右停下來,其中一個黑武人高呼道:“城上的寧人聽清楚了!我汗皇陛下禦駕親征,必將踏破瀚海,平滅寧國,為彰顯我汗皇陛下仁義之心,少造殺戮,所以特意從你們寧國請來名士荀直,若你們肯聽他勸,不如早早打開城門投降,如荀直先生一樣,可在我黑武享受高官顯爵。”
荀直催馬往前走了幾步,抬起頭看向城牆上邊,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不用說話,隻要他出現在城牆下,城內的每一個寧人都恨不得立刻把他大卸八塊。
“糟了!”
葉雲散臉色大變:“荀令從危矣!”
與此同時,息烽口。
皇帝坐在城牆上,看著城外黑壓壓上來的黑武人,嘴角帶笑,他竟是有幾分孩子氣似的坐在那,兩條腿在城牆外晃著,把代放舟嚇得魂兒都快飛了。
沈冷一直站在皇帝身邊,他也害怕皇帝一不小心掉下去。
息烽口土城外邊就是巨大的陡坡,這個陡坡是大自然送給大寧的禮物,有了這個陡坡,黑武人賴以稱雄的騎兵就成了沒用的東西,大寧的軍隊本來就沒打算到城外冰原上與他們決一死戰,所以黑武人要想攻城就隻能徒步往上衝,就算是沒有寧軍的防禦阻擋,想要爬上這個陡坡也不是太輕鬆的事。
“沈冷。”
皇帝抬手指了指外麵已經到了陡坡下邊的黑武軍隊:“看看那些人,如果朕猜得沒錯,咄綱會說,誰第一個攻上息烽口賞銀多少,誰生擒了大寧皇帝李承唐加官進爵......”
皇帝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朕若是把自己送過去,咄綱會給朕多少銀子?”
沈冷歎道:“陛下,咱不缺那點銀子。”
皇帝哈哈大笑,扶著牆垛從城牆上下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反正朕的生死交給你了,離開長安之前朕就說過這句話,你打你的仗,朕是要去睡覺了,這一仗你看著打。”
沈冷道:“臣派人送陛下回去。”
“誰說朕要回去睡覺了。”
皇帝往旁邊看了看,那邊有幾塊木板,他吩咐人搬來石頭,把木板放在石頭上,等搭好了之後皇帝走過去拍了拍,覺得很穩當:“朕就在這城牆上睡了。”
他直起身子朝著四周的大寧將士們喊道:“朕可是要睡覺了,等朕醒了,看看你們殺了多少黑武賊兵,朕睡的安穩不安穩,踏實不踏實,全看你們了!”
喊完這句話,皇帝一偏腿上了木板,就那麼躺下來,似乎是覺得沒有枕頭不舒服,指了指代放舟:“把你帽子給朕。”
代放舟連忙把厚實的帽子摘下來,皇帝把帽子往脖子下邊一墊。
“舒服。”
他閉上眼睛:“沈冷,給朕打!”
城外敵兵三十萬,城上皇帝打了鼾。
不管是真的打鼾還是假的打鼾,寧軍上下,心裡便有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