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右沒有看著皇帝,一雙眼睛死死的看著那邊端著酒杯站在那的沈冷,在這樣的場合,公車右的話像是一塊大石頭扔進了水池裡,原本平靜的水池一下子就波瀾湧動。
一塊小石頭扔進大海肯定掀不起什麼風浪,可一塊大石頭扔進池子裡就不一樣。
皇帝的視線慢慢從公車右身上轉到了沈冷身上,他沉默了一會兒後回到座位那邊坐下來:“公車右,說說吧,你所說的這個結黨營私試圖謀逆之人做了些什麼。”
公車右從桌子後邊繞過來,大步走到沈冷麵前:“臣想請陛下做主,讓臣和沈將軍麵對麵說話,臣問他幾個問題,希望他能在陛下和諸位大人們麵前如實回答。”
皇帝看向沈冷,沈冷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後點了點頭:“可以。”
大學士賴成臉色有些不好看,公車右是禦史台的人,他這個都禦史還沒有卸任呢,可是公車右繞過他直接在這樣的場合向沈冷發難,他的臉麵能好看?
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似乎誰也不能阻止了。
沈冷做了個請的手勢:“副都禦使大人,有什麼話你可以問了。”
公車右哼了一聲:“我想請問沈將軍,如今督管求立等三地的大將軍莊雍和你的私交是不是非同尋常。”
沈冷點頭:“是。”
公車右又問:“我還想問,沈將軍與長安城最大的暗道勢力流雲會走的很親近,身為朝廷將軍,將軍和一夥惡事做儘下三濫的歹人走到一起應該是謠傳吧?”
沈冷道:“不是謠傳。”
賴成嚇得臉上變色,下意識的看向皇帝,皇帝的臉色也已經沉了下來。
這個朝廷裡可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葉流雲是皇帝的人,當然也就不可能知道流雲會是皇帝的,這種事很多人其實知道了不知道無所謂,但皇帝不可能讓禦史台的人都知道的,那還不得天天被這群大人們堵在那罵,身為大寧皇帝居然經營暗道生意,禦史台的人知道了那還得了。
公車右似乎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沈冷回答的居然這麼痛快,甚至連解釋都沒有,所以他突然有些憤怒,因為沈冷這種態度在他看來就是仗著陛下對他的信任和重視所以有恃無恐,連辯解都不辯解,就是不當回事,不把國法當回事,也不把他當回事。
“看來沈將軍很真誠。”
公車右道:“我還聽聞,沈將軍在永立道不惜損耗國庫收入也要大力鏟除鬼癮花,以至於原本已經安定下來的永立道民怨沸騰,不隻是永立道,雲海道也一樣,沈將軍,可有此事?”
沈冷點頭:“有。”
公車右笑了笑:“沈將軍不打算解釋嗎?”
沈冷道:“不打算。”
公車右一怔:“你是覺得在陛下麵前解釋沒有意義?”
沈冷道:“不是,是和你解釋沒有意義。”
公車右臉色猛的一變,怒視沈冷:“沈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冷認真回答:“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公車右氣的轉了一圈,看向皇帝的時候發現皇帝的臉色也已經很難看,皇帝也在生氣,公車右心裡底氣更足,他一步邁到沈冷麵前,兩個人近在咫尺,他就那麼死死的盯著沈冷的眼睛大聲說道:“看來沈將軍果然如傳說中的那樣,囂張跋扈,橫行無忌!”
沈冷這次連話都沒說。
公車右大聲問:“再問你一件事,你在永立道清剿求立叛軍,攻破東窯島的時候,是不是得到了周國的天子劍和周國的傳國玉璽?”
保極殿裡一片低呼,所有人都看向沈冷,又都下意識的看向皇帝。
周天子劍和周傳國玉璽象征著什麼誰都知道,一直都有傳聞,誰得到這個東西誰就是天命所歸,如果這東西到了沈冷手裡......
公車右不等沈冷回答,大聲質問:“我還聽說,永立道南屏城府治嚴豁嚴大人因為知道了你私藏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的事而被你栽贓陷害,沈將軍又作何解釋?”
沈冷微微搖頭,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公車右:“我說過了,沒必要向你解釋。”
公車右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沈將軍猖狂到連國法都不顧,在陛下麵前還如此囂張!”
“第一。”
沈冷看著公車右說道:“你不是國法,第二,我沒必要跟你解釋,第三......咱們來談談周天子劍和周傳國玉璽的問題,在公車大人看來,這兩件東西是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公車右大聲說道:“沈將軍你在裝什麼糊塗,誰不知道周天子劍和周傳國玉璽象征什麼?還用我直說?不過既然你問,那我就告訴你,世人皆說,得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者是天命所歸,沈將軍得到了這兩件東西卻私藏起來,難道不足以說明什麼?”
沈冷問:“那你相信得到周天子劍和周傳國玉璽的人是天命所歸嗎?”
公車右都要喊出來了,忽然察覺到這個沈冷在把自己往坑裡帶,一旦他說相信,那怎麼對陛下解釋?身為寧臣,卻對周天子劍和周傳國玉璽的傳說深信不疑,那才是真的包藏禍心圖謀不軌,他隻要認了,沈冷就能占據上風。
“我隻知道人心險惡。”
公車右看著沈冷,陰冷的笑了笑:“沈將軍,你和我在這玩這種無聊的把戲有意義嗎?如果我說我相信,你就會在陛下麵前說我居然迷信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是有不臣之心,你果然很聰明,可是不管你怎麼詭辯,你私藏重器的事你解釋不了。”
沈冷歎道:“公車大人,我大寧國法之中,可有一條寫著不準收藏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
公車右一怔。
大寧的律法裡真沒寫。
公車右怒視沈冷:“縱然國法之中沒有約束,難道你就可以如此肆無忌憚?你是不是真的以為,得到了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就是天命所歸之人,所以你不惜抗拒國法也要留下。”
沈冷道:“我剛剛說過了,公車大人,你不代表國法。”
公車右壓著怒火:“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得到了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
他反應了過來,這樣和沈冷爭執沒有任何意義,隻要沈冷承認了這兩件東西在他手裡不就完事了嗎,其他的交給刑部,交給國法來審判。
“是。”
沈冷的回答依然那麼簡單。
這次,保極殿裡的人真的是沒想到沈冷居然認了,驚呼聲比剛才要大的多了,幾乎所有人都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沈冷,已經有人的眼神裡出現了惋惜,有的人眼神裡則是痛恨。
站在皇帝不遠處的太子咳嗽了幾聲,邁步上前:“沈將軍剛剛從永立道那邊回來,所以得到了周天子劍和周傳國玉璽的事沒有來得及上報有情可原,千多年前,楚滅周,楚皇沒有找到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璽,這兩件東西已經遺失千年,沈將軍隻怕也難以確定那是真的還是假的,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沈冷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真的。”
太子後邊的話都沒辦法繼續說。
一群人看著沈冷,心說你特麼的是不是傻?太子殿下這明顯是要為你開脫,明顯是在護著你,你居然還這麼快就認了那東西是真的。
沈冷道:“我仔細看過,應該是真的。”
太子:“呃......沈將軍,看來你確實很在意這兩件東西。”
沈冷道:“在意啊。”
太子看了沈冷一眼,又看了皇帝一眼,向後退了兩步不再說話。
他心裡卻止不住的冷笑,本來還想拉你一把親近一下關係,是你自己找死,既然你找死我何必還要再拉你,親近不親近的,你都要死了,親近又有什麼意義,本就是想除掉你的,隻不過現在你風頭正盛我不願和你正麵為敵,你自己傻就彆怪我了。
所以太子才說了一句,看來你是很在意這兩件東西。
副都禦使公車右大聲質問道:“既然你自己承認了,也聽聞過周天子劍與周傳國玉璽的說法,卻私藏不露,而且直言在乎,沈將軍,你在乎的是什麼?難道不是天命所歸的傳聞?”
沈冷道:“回答你之前,我先問公車大人一句,你真的相信得到那兩件東西就是天命所歸?如果你真的相信,那我一定會如實詳細的和你解釋,如果你不相信,你為何如此激動?我打東窯島的時候這兩件東西在求立人手裡,莫非公車大人也覺得求立人是天命所歸?”
公車右一怔,下意識的看向皇帝。
沈冷抱了抱拳,覺得是時候拍個馬屁了:“我卻以為,唯有陛下是天命所歸,不管周天子劍和周傳國玉璽在不在陛下手中,陛下也是天命所歸。”
公車右恨的牙根都疼:“你就說你為什麼在意那兩件東西!”
沈冷一臉認真的回答:“應該很值錢。”
一群人都懵了。
就在這時候,皇帝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所以你派人把東西送回來的時候,特意給朕寫了封親筆信,信中特意提到了三次這兩件東西很值錢。”
沈冷道:“回陛下,確實很值錢,臣在派人把東西送回來之前特意打聽過,這倆玩意在黑市上的價格可不低,臣差一點就沒忍住把它給賣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招手,代放舟帶著兩個小內侍上來,內侍每個人捧著一個托盤,一個托盤裡是周天子劍,一個托盤裡是周傳國玉璽。
皇帝掃了群臣一眼:“東西是沈冷找到的,也是沈冷派人送回來的,他說的沒錯,為什麼要解釋一遍呢?他隻覺得這兩件東西是個值錢的物件兒,而不是什麼有特殊意義的東西,反倒是你們之中有些人,看來真的認為這兩件東西代表著什麼。”
公車右瞪大了眼睛,手顫抖著指著沈冷:“你,你......你既然已經交給陛下了,為什麼你不說!”
沈冷淡淡道:“公車大人,我剛剛說過了的,沒必要向你解釋。”
公車右往左看看,往右看看,猛的轉回頭看向沈冷:“那你解釋一下為何與暗道勢力蠅營狗苟的小人勾結!”
皇帝慢慢的站起來:“這件事,朕來給你解釋。”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氣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