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騎兵將須臾縣的戰兵救了回來,當他們進入飛來峰大營的時候,留守飛來峰大營的戰兵將士們站在兩側,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敲響了胸甲,整個大營裡都是那沉悶如雷的聲音。
砰,砰,砰......
沒有人說話,沉默是最無聲的感情宣泄。
沈冷從黑獒背上跳下來,伸手將程芳春的屍體接住,他把屍體緩緩放在地上,單膝跪倒:“兄弟,對不起,我到的晚了。”
他不會去解釋什麼,不會告訴那些被戰兵兄弟們,他是帶著兩千輕騎殺穿了至少五倍敵人的阻攔才趕到須臾縣城下的,也不會告訴兄弟們他為了儘量少的耽誤時間根本就沒有去避開敵人密集的羽箭,若沒有那一身堅固的玄鐵鎧甲,他可能已經身中數十箭而死。
他不說,可兄弟們都懂。
沈冷伸手將程芳春腰畔上掛著的將軍鐵牌摘下來,每一個大寧戰兵都有這種鐵牌,隻是級彆不同款式不同,這鐵牌是大寧戰兵身份的象征,鐵牌上印有士兵的姓名,職務和家鄉。
“程將軍是西蜀道人,老家的村子距離雲霄城不遠。”
鄧犁站在沈冷旁邊嗓音沙啞的說道:“程將軍不久之前和我聊天還說過,他爹娘還不知道他已經做了將軍......他爹娘早就已經過世了,他大半生征戰也沒有來得及娶個媳婦,算是斷了後,他跟我說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過給爹娘添墳上香......”
鄧犁看了沈冷一眼:“將軍,能把程將軍的鐵牌給卑職嗎?如果這一戰打完了卑職還活著,想請特假回一趟大寧西蜀道。”
“好。”
沈冷把鐵牌遞給鄧犁,鄧犁伸手接過來,把他的鐵牌和程芳春的鐵牌綁在一起,綁的死結。
“先讓程將軍入土為安。”
陳冉蹲下來再沈冷身邊說道:“還有很多軍務事等著你去處理,李文山將軍帶著六千戰兵兩萬新軍猛攻日郎國軍隊本營,看火勢應該是已經得手,四麵八方的日郎人很快就會支援回來。”
“嗯。”
沈冷起身:“騎兵去補充弩箭,休息一刻的時間,然後跟我出城!”
剛剛從戰場上歸來的騎兵紛紛下馬,沒有出戰的士兵們跑過來為他們牽馬喂料,而騎兵則跑步去了軍械庫那邊補充連弩的弩匣和損壞的兵器甲械,軍械庫的人早就已經把東西搬出來在空地上等著他們來拿,隻一刻鐘的時間,所有騎兵歸隊,將近兩千人的隊伍再次集結。
沈冷蹲在黑獒身邊,抬起手拍了拍黑獒的腦袋:“累不累?”
黑獒用一種不服氣的眼神看著沈冷,吐著長舌頭喘息著,沈冷指了指營房:“你去歇一會兒,我很快就會來,你可是光靠舌頭出汗,吃不消。”
黑獒猛的站起來,就像是完全聽懂了沈冷的話一樣,圍著沈冷轉圈不讓沈冷離開。
“一會兒再帶你出去,要不然你去河裡泡個澡,回來的時候給你燉肉骨頭。”
沈冷拍了拍黑獒,黑獒隻是不肯離開,沈冷臉色嚴肅下來:“你不聽話,我就把你送回去,以後也不用跟著我了。”
黑獒停下來,委屈的蹲坐在地上,扭頭不看沈冷。
沈冷讓人取了些肉乾放在黑獒旁邊:“先湊合吃點,我很快回來。”
他招手,親兵牽過來一匹戰馬,沈冷翻身上了馬背後輕歎一聲:“果然不如騎狗舒服。”
扭著頭的黑獒得意起來,卻還是不肯看沈冷。
兩千騎兵呼嘯而出,再次殺向敵人。
須臾縣城下,伽洛克略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扶著石頭坐下來,他背後就是須臾縣坍塌的城牆,他四周是數不清的屍體,血腥味不會那麼快散去,這股子味道鑽進人的鼻子裡後會直衝腦海,如果是尋常百姓的話,這場麵這氣味會把他們嚇倒,對於他們來說,這裡和地獄有什麼區彆?
伽洛克略往四周看了看,大部分都是日郎國士兵的屍體,他注意到這滿地的死屍身上幾乎很少有超過兩支羽箭的,這就足以說明在那種殘酷的環境下大寧的戰兵依然發揮出絕對強大的戰力,而且儘量不浪費一支箭,如果不是用拋石車狂轟濫炸摧毀了城牆的話,隻有一千多守軍的這座縣城就可以至少擋住日郎國數萬大軍很久,直到他們的武器裝備耗儘為止......事實上,伽洛克略絲毫也不懷疑,如果城中糧食武器儲備都充足且日郎國人不善使用拋石車的情況下,這一千多寧國戰兵可以一直守下去,當城外進攻的幾萬日郎人死絕,可能城牆上還會有一個寧國的戰兵扶著殘缺不全的戰旗屹立不倒。
“軍人。”
伽洛克略喃喃自語了兩個字。
就在這時候他的親衛隊隊副亞森跑過來:“剛剛確定了消息,寧軍趁著我們分兵進攻須臾縣和裴縣的時候,猛攻大本營,留守大營的近十萬日郎國軍隊竟然擋不住,雖然還沒有來得及清點傷亡,不過估計著日郎人至少被殺了兩萬以上,寧軍的損失卻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亞森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對手,所以臉色有些難看:“陛下,還是應該儘快離開,這些日郎人見了血就怕,須臾縣這邊有陛下壓著他們不得不進攻,可大本營裡留守的日郎人幾乎可以算是不戰而敗,被寧軍黏在屁股後邊殺,把後背交給敵人......這樣的軍隊再多也沒有用。”
伽洛克略點了點頭:“也算是見識到了寧軍是什麼模樣。”
他的話音剛落,又一名斥候縱馬歸來,從馬背上跳下來後緊跑幾步單膝跪倒:“陛下,日郎國大本營被擊潰,進攻裴縣的日郎國將軍慌忙帶兵回援,結果半路上中了寧軍的埋伏,損失慘重。”
伽洛克略微微皺眉:“寧軍兵力不足,哪裡還有那麼多人在半路埋伏?”
斥候搖頭,也是一臉茫然。
“先回軍吧。”
伽洛克略扶著石頭站起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消耗掉什麼體力,現在自己如此疲勞不是因為真的累,而是心情所致,感覺自己像是打贏了一場戰爭,可仔細想想,卻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有得到,一座沒有百姓的空城他攻破了,日郎人的損失是敵人損失的十倍不止,而最終還被敵人成功撤離,最主要的是跟隨他多年的親衛隊隊長哈德也死了。
他慢慢的走向戰馬,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又停步,再次回頭看向那座小小的縣城。
他在西方曾經攻破過很多很多比須臾縣要高大堅固很多倍的大城,多到大部分都已經印象模糊了,記不起來當初是什麼場景,而這一戰,他覺得自己應該很久很久都不會忘記。
他剛剛在有些失神的情況下說回軍吧......然後此時醒悟過來,回去哪兒?
這不是他的國家這不是他的軍隊,為什麼他有一種被人徹底擊敗了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又一個斥候飛馬而來,斥候下馬之後抱拳稟告:“進攻裴縣的日郎國軍隊是被一支大概兩千人左右的輕騎兵擊敗,日郎國軍隊兩萬餘人在行軍途中被騎兵襲擊,又被埋伏在附近的寧軍弓箭手攔截,應該是已經全軍覆沒了。”
“寧軍不可能還有兩千騎兵。”
伽洛克略臉色越發難看下來:“如果他們有超過四千騎兵,他就敢對這邊直接發起進攻,隻要殺了我他們就徹底贏了,所以......”
伽洛克略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從這裡到裴縣,他是帶著疲軍殺過去的。”
他往四周看了看那些茫然麻木的日郎國士兵,同樣都是士兵,此時此刻的對比卻那麼的明顯。
伽洛克略看到一個身穿將軍甲的日郎人,他根本懶得記住這個將軍叫什麼名字,招了招手讓那人過來:“帶著你的隊伍去和大隊人馬彙合吧。”
那將軍一愣,連忙點頭,轉身就跑了。
伽洛克略自己拉著戰馬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從安息喬裝到了日郎,策動日郎對寧軍開戰,試探出來了寧軍的真實戰力,同時也把日郎國最精銳的二十萬人消耗在這片土地上,日郎國再也擋不住我安息大軍,一舉多得......可是,為什麼我不開心?”
亞森在他身邊低聲說道:“陛下,我們是贏了的。”
“是啊,我們是贏了的。”
伽洛克略上馬,再一次回望那座滿目瘡痍的縣城:“我希望下一次是真的贏。”
數十名安息騎士護著他朝著南方而去,他沒有回日郎國大軍本營,那些日郎人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成功讓寧人對日郎人生出了仇恨,那些日郎人是不可能活著回到日郎國的,而他回去之後將會帶著戰無不勝的安息大軍攻破日郎,他的征服手記上將會再加上一個國家的名字。
會有大批的財寶金銀和漂亮的年輕姑娘送回安息國內,是啊,沒有什麼可不開心的。
在落日最後一絲光亮下,這位安息國的皇帝遠離了戰場。
第三天。
沈冷捏著一個饅頭一邊走一邊吃,大步走進軍帳,一進門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海將軍?”
沈冷都沒有想到海沙能來的這麼快。
“沈將軍。”
海沙抱拳:“不會介意我來和你搶些軍功吧?”
沈冷笑起來:“剩下的你都打了我也沒意見。”
海沙笑道:“我的水師已經截斷了日郎人的退路,他們出不了海。”
沈冷問:“帶來多少人?”
“兩萬戰兵。”
海沙看著沈冷的眼神就猜到了什麼:“搞事情?”
“搞!”
沈冷把饅頭塞進嘴裡:“在我們的土地上,日郎人感受不到痛苦。”
海沙哈哈大笑:“我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