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喚枝的左手沒有離開他的後腰,傷口在那,他沒時間去包紮,可若是什麼都不做流血也會讓他很快失去力氣,那是要害,敵人不可能給他包紮的時間,他離死那麼近了,敵人似乎都能看到他死是什麼樣子。
所以他的左手一直捏著傷口,那是一種何等的狠厲?
關柔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所有人都在圍攻韓喚枝,倒是她這邊沒有一個人來管,額頭上遭受的重擊讓她到現在也沒辦法清醒過來,一陣陣的乾嘔中繼續向前,走路的姿勢,狼狽中滿滿的勇敢。
她到了圍攻韓喚枝的人群外邊,啊的叫了一聲,像是一頭母獅。
劍刺進麵前敵人的後腰裡,劍尖戳進去的那一刻血就往外噴湧,她猙獰著轉動劍柄,麵前的敵人想回頭卻沒辦法回頭,瘋狂的把手往後掃了幾下終究還是倒了下去。
她抽出劍,自己也摔倒在地上,她眼前是一片腳,所以她揮舞著長劍亂砍,前邊的人哀嚎起來,有人被掃斷了腳踝,有人被掃開了小腿肚子,他們摔倒在地,然後注意到了那個女瘋子。
於是有人撲過來壓在關柔身上,兩隻手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很快,關柔的眼睛開始翻白......她的長劍艱難的刺進上邊那個人的心口,因為力氣不足,劍一點點的緩緩刺進去,那人的表情一點點的變得凝固然後倒在她身上,關柔拚儘力氣想掙紮出來,卻沒能成功。
有人抓住她的腳踝把她拉出來,一腳踩在她的小肚子上,這一腳把關柔踩的向上彎曲起來,然後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那個男人抓著關柔的長發把她拉起來,另外一隻手裡握著的刀朝著關柔的心口刺了下去,刀子即將刺穿心口的那一刻,關柔一把攥住了刀鋒,血順著她的手往下流淌,那人暴怒想把刀子撤回來,關柔往上一仰頭咬住了那人的胳膊,狠狠的撕咬下來一大塊肉。
暴怒的敵人將關柔摔了出去,他小腿之前被一劍掃開,踉蹌著過來,刀子剁向關柔的脖子,這一刀落地,必將人頭分開。
關柔的劍比那刀稍稍快了一些刺進敵人小腹,拚儘最後的力氣翻身,借助翻身的力量讓長劍在那人小腹裡轉了一圈,那人撲倒在她身邊,刀子剁在地上,她的長發被斬掉了一截。
大口喘息著,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她側頭看向人群那邊,還想著爬過去。
人一層一層的圍著,她看不到韓喚枝,卻偶爾能看到在人群縫隙裡炸亮的劍光......韓喚枝的劍很軟,所以劍招很獨特,殺人也很快。
他的劍抖出來一朵劍花,麵前那個敵人的脖子上就炸開一個血洞,動脈被刺穿,血液如同瀑布一般往外噴湧,那人雙手都抬起來捂住脖子,卻堵不住血流。
韓喚枝好像沒有離開他剛才站著的位置,四周的人猶如潮水一樣一下一下的拍擊,在人潮之中他的劍一下一下亮起,於是人一個一個倒地,短短片刻,他四周倒下的屍體已經鋪了一層,還有屍體在不斷的鋪上去,這讓他看起來像是在修一口井,四周一圈是用屍體堆積起來的井壁,而他站在井底。
屍體被撞開一個缺口,咬著牙衝過來的楊東元將長刀刺向韓喚枝的心口,韓喚枝的長劍在半空之中劃出來一道漂亮的弧線,完美且迅疾,劍鋒將楊東元的手腕斬斷,長刀和手落下來,他的斷臂戳在韓喚枝身上,卻沒有什麼意義。
韓喚枝一劍刺死身邊靠近的敵人,收劍回來的時候劍柄撞在楊東元的太陽穴上,這邊的太陽穴癟了下去,另外一邊的太陽穴卻好像鼓了出來。
楊東元的兩隻眼睛驟然僵硬,很快眼睛就變成了紅色。
倒下去的人並沒有什麼特殊,隻是眾多屍體之中的一個罷了,沒有人會在意,韓喚枝不在意,楊東元的同伴也不在意,他們已經瘋了,此時此刻他們好像看不到死亡也不知道恐懼,隻有將韓喚枝的人頭割下來他們才會滿足,在大雨之中舉起韓喚枝的人頭應該是一種壯舉。
雨水依然在落著,血水讓地更加泥濘。
陸王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韓喚枝身邊最後兩個黑騎也倒了下來,他們拚儘了力氣,戰至最後一刻。
韓喚枝沒有看他們,他不能分神,也不能去救他們,此時此刻的韓喚枝顯得無情,因為他不想讓十幾名黑騎士兵為了保護他而白白死去,他讓自己活的更久一些才是對得起那些部下,他左手壓著後腰上的傷口,右手的長劍不停的刺,不停的掃,不停的劈砍,軟劍能纏住一個人的脖子,劍離開的時候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突然,他一劍落空。
四周變得稍稍明亮起來,雨水衝刷著他的錦衣,劈劈啪啪的聲音變得那麼大,韓喚枝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雨水的聲音變得那麼大是因為周圍的喊殺聲已經消失不見。
地上全都是屍體。
他竟然殺光了所有人,粗粗的估算一下,至少有一百六七十人倒在他身體四周,最開始的時候他身體周圍的屍體倒下去如同造井,後來敵人衝到屍體上往下劈砍他,他將爬上去的敵人刺殺,屍體滾落下來被他踩在腳下,逐漸的他已經不是在造井,而是在堆一個小山包。
當四周變得明亮喊殺聲消失,韓喚枝才察覺到自己站在屍體堆上,他腳下的高度差不多有一人那麼高。
他艱難的從屍體堆上走下來,看了一眼不遠處,陸王的屍體倒在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死的,脖子被人切開,血管都露在外邊,更遠的地方有一個人站在那瑟瑟發抖,看起來是真的嚇壞了,韓喚枝還能辨認出來那是信王妃,然後他注意到陸王的屍體旁邊信王也倒在那,連信王是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韓喚枝想著信王應該不是救來自己,他是要救他的兄弟,信王並沒有死,傷口在小腹,他躺在那喘息著,嗓子裡有血咕嚕咕嚕的聲音,而他的手緊緊的握著陸王的手,滿滿的把頭歪向陸王這邊,血就從嘴裡流出來。
他們是親兄弟。
信王的眼睛一直看著陸王,眼睛都是期盼,期盼著奇跡出現。
“昨日我還笑你不像個李家人。”
信王慘笑著看著陸王的臉:“你比我像,你是個爺們兒。”
韓喚枝沒有過去,他走到關柔身邊,關柔倒在那昏迷了過去,韓喚枝艱難的蹲下來想看看關柔是否還有氣息,就在這時候遠處農場大門外又進來一輛馬車,馬車停在不遠處,有個看起來身材很健碩的中年男人舉著一把傘從馬車上下來,他並不著急,還有興趣停在韓喚枝的馬車旁邊看了看。
“果然很奢華。”
中年男人把雨傘稍稍抬起來露出臉,韓喚枝看到那張臉後似乎是迷茫了一下。
“我們還不認識。”
擎傘的中年男人往前走,路過韓喚枝的馬車。
“我叫牽黃,雖然不認識但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畢竟在二十幾年前廷尉府的人追殺我追的我像一條喪家犬,那時候我沒有想過會不會有一日能殺了你,隻想著有一日不被追殺可以安安穩穩的睡個覺,好難的啊。”
韓喚枝艱難的站起來,沒有說話。
牽黃走過馬車,距離韓喚枝越來越近。
“我沒有想到你能撐這麼久,這農場裡有近二百人,你一個人殺了那麼多居然還沒死,你為什麼那麼不容易死?”
牽黃搖了搖頭:“真的很難理解......在你後腰中了一刀的時候我就以為你會死了。”
韓喚枝忽然笑了笑:“我的馬車好嗎?”
牽黃腳步一停,回頭看了看那馬車。
馬車裡有一柄刀到了。
刀裂開了牽黃的頭顱,裂開了他的身體,刀沒有落地,卻在地上斬出來一條筆直的線,在那一刻似乎雨水都被刀一分為二,有那麼一個瞬間,韓喚枝甚至錯覺那刀劈出來的直線會一直延伸到自己這邊,把自己也劈成兩片。
馬車的車門碎了,馬車裡坐著一個人。
一個不能動的人,他走幾步路都會很累很辛苦,如果讓他一邊行走一邊出刀,他可能走不出去多遠就會失去力氣,所以他隻能坐在馬車裡。
之前關柔回到馬車裡的時候看到了這個男人,所以吃了一驚,然後明白過來韓大人為什麼讓她回到馬車裡,馬車裡有這個人在那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男人之前身負重傷之後沒多久頭發就白了不少,而他的名字裡也有白發這兩個字。
刀魔虞白發。
當韓喚枝被圍攻關柔從馬車裡爬出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虞白發一眼,虞白發隻是微微搖頭,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韓喚枝說他不能出去,他得等。
況且,出去之後他連一支弩箭都躲不開。
他隻有一刀之力。
一刀之後,如同廢人。
虞白發坐在馬車裡,車門碎了,他看到韓喚枝站在雨幕之中眼神裡有隻有歉意,如果他還是原來的那個虞白發該多好,以他的實力和韓喚枝聯手的話,這農場裡莫說二百人,再加一倍也可殺的乾乾淨淨。
“你死不死?”
虞白發問。
韓喚枝搖頭:“不死,不能死。”
虞白發哦了一聲:“那我還得賠你的車門......貴不貴?”
韓喚枝認真的回答:“貴的要命。”
虞白發看著他那精疲力儘的樣子微微歎息:“還真是貴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