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望靠在樹上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百辦大人,一路走好!”
紅著眼睛的他從樹後轉出來,兩支羽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臉飛過去,他將連弩舉起來朝著郭疊那邊連續點射過去,扣動機括的時候,嘴唇都被他咬的出血。
眼睜睜看著百辦倒在自己的連弩之下,袁望的眼睛裡似乎血都要滴出來。
被連續幾支弩箭射中,郭疊撲倒在赫夜身上,抬著頭,滿臉是血的大寧廷尉府百辦看著赫夜的眼睛說道:“你剛才說......寧人有愚昧的勇氣,也有難以理解的驕傲......你說的對。”
他翻身倒在地上,臉朝著天空。
“大寧!”
郭疊喊了一聲,身體顫抖了幾下後就此氣絕。
赫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郭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染的血跡,微微皺眉。
他抬起手指了指袁望那邊:“這個死了,就把那邊的抓過來。”
藍袍甲士應了一聲,他們人數更多,雖然羽箭不如連弩射速快,可還是很快就形成了壓製的局麵,袁望他們幾個依靠著大樹不斷的轉換位置,一邊還擊一邊後撤。
“回去一個人提醒千辦大人。”
袁望喊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連弩已經射空。
他將橫刀抽出來:“快!”
嗖!
一柄長刀從他身邊飛了過去,轉瞬即逝。
銀袍千夫長赫夜隻看到眼前有一道流光飛來,就好像有一道太陽的光芒忽然之間離開了太陽,穿透了雲層也穿透了這密林,他下意識的一伸手把身邊的藍袍甲士拉了過來,那長刀砰地一聲戳穿了藍袍甲士的腦袋,在這一瞬間赫夜側頭,刀尖擦著他的臉過去,臉上一疼,他抬起手摸了摸,刀尖在他臉上劃出來一道血口。
赫夜眼神一凜,依然抓著藍袍甲士的屍體擋在身前,微微側頭往前看,看到對麵樹林裡有廷尉支援過來,人數不明。
“撤回去吧。”
赫夜把屍體推開閃身在樹後,招手讓手下人把弓箭遞過來,雙手捧著弓箭的藍袍甲士剛到他身邊,一支弩箭精準的射進了他的脖子,弩箭應聲而入,藍袍甲士身子晃動了一下,臉上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然後撲倒在地。
弓箭掉在一邊。
赫夜再次皺眉。
他往四周看了看,見旁邊不遠有一處草叢極為濃密,隨即橫跨一步進了草叢蹲下來,透過縫隙往外看著,對麵有一個身穿廷尉府千辦黑色錦衣的年輕男人從樹林裡出來,左手端著連弩點射,彎腰撿起來一把橫刀擲出去,赫夜不遠處的一個藍袍甲士隨即被貫穿心口。
那個廷尉府千辦發箭極準,沒有一支弩箭浪費,每一箭都精準的射進藍袍甲士的脖子裡。
赫夜一直自負,可在這一刻卻感受到了一絲恐懼,他從來不認為寧人的武藝真的會有多了不起,體質上,鬼月族的人更高大更強壯,他也不認為寧人軍中武將更強不認為寧人所謂江湖之中的人更強,可是在見識到了那個千辦發箭之後他才清醒過來,原來自己之前的輕視很可笑。
那個千辦左手端著連弩穩如磐石,寧人連弩的分量並不輕,他一隻手端著卻沒有絲毫晃動,而且瞄準的時間很短,出手的速度又快。
赫夜緩緩吐出一口氣,悄悄伸手把剛才掉在地上的弓箭拉過來,在草叢之中開弓。
弓弦微微響動。
可就在這一刻,那個廷尉府千辦卻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左手的連弩轉過來連續三個點射,三支弩箭品字形疾飛過來,若是赫夜這一箭發出去的話那三支弩箭也必然會射中他。
赫夜往側麵一翻避開弩箭,抬起頭的時候那個身穿黑色錦衣的千辦已經到了近前。
一步丈餘。
刷!
赫夜的劍自他的長袍下刺了出去,銀色長袍下飛出來的銀色長劍快的不可想象,這劍足夠輕也足夠狠。
當!
在赫夜滿眼的驚懼之中,一柄劍突然出現,赫夜甚至沒有看到那劍是怎麼抽出來的......方白鏡橫跨一步,雙手握劍往下一劈,隨著當的一聲脆響,赫夜的那柄細長細長的劍被他一劍斬斷。
劍後發先至。
方白鏡斷了赫夜的劍,劍勢一轉,剛才一劍更像是刀法,那是和孟長安這段時間以來不斷的切磋之中所領會的招式,這一劍有開山之威,那是孟長安出刀無悔也不退的凶悍。
劍勢一轉,走輕靈,迅疾,如鳳點頭。
那是他自己的劍招。
噗......
隻是電光火石之間而已,赫夜覺得自己僅僅是看了一眼那把斷劍咽喉上就涼了一下,沒有一絲疼的感覺,隻是涼,好像有一小塊冰落在咽喉位置。
然後血便噴了出去。
劍尖刺穿了他的動脈,血止都止不住。
赫夜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兩隻手捂著自己的脖子試圖阻止血液噴湧出來,方白鏡低頭看了看那把細長的斷劍,腳一勾,斷劍挑起來,手裡的長劍好像擊打棒球似的一揮......那把斷劍猶如子彈一樣擊穿了赫夜的心臟,劍透體而過,又噗的一聲戳進後邊的大樹上,深入樹乾。
按照級彆對應來說與方白鏡同級的銀袍千夫長,就這樣倒了下去。
方白鏡殺了赫夜之後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雖然他也判斷的出來,那身銀白色的錦衣代表著的是黑武青衙銀袍千夫長的身份,可此時他沒有絲毫的驕傲感,他隻有憤怒。
他的兄弟戰死在這。
方白鏡轉身回去,長劍往後一插回到後背綁著的劍鞘裡,左手迅速從腰畔的鹿皮囊裡將弩匣抽出來換上,端著連弩朝著遠處撤離的藍袍甲士不斷點射,一個,兩個,三個......
全部支援過來的廷尉雖然人數上也僅僅是剛剛與藍袍甲士相當,可是千辦大人一擊殺死對方的指揮者,廷尉府的人士氣大振,而對方則氣勢頓時弱了下去。
二十幾個廷尉擊殺二十幾個藍袍甲士,有三五個人逃離。
方白鏡沒有下令追擊,對方的目標顯然是靠近白山關,不可能隻有這麼幾十個人。
他重新將連弩的弩匣換好,看向百辦萬元:“你帶著袁望他們幾個把兄弟們的屍體帶回去,通知孟將軍......其他人跟我留下。”
萬元臉色一變:“屬下恕難從命。”
方白鏡皺眉:“我不想同一個命令下達兩遍。”
萬元俯身:“大人,對方逃走了幾個人,若有援兵的話很快就會反撲回來,我再帶幾個人走的話,大人身邊的人太少了。”
“少又如何?”
方白鏡將連弩掛在腰上,看著身邊那些廷尉的屍體:“咱們離開白山關還不算特彆遠,不能讓弟兄們葬身在這荒山野外......萬元,身為廷尉,你應該知道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使命,你把兄弟們送回去,然後請孟將軍帶人過來,我要把那群黑武人的位置翻出來,唯有如此,孟將軍的援兵到了之後才會順利的把人都乾掉。”
萬元道:“可是大人,此地距離對方的蘇拉城更近,回白山關要走近六十裡山路,一來一回,隻怕今天沒辦法趕回來,從這到蘇拉城隻有三十幾裡,對方的援兵來的會更快。”
“我知道。”
方白鏡看著遠處密林語氣低沉的說道:“可你應該明白,我們同時帶著弟兄們的屍體撤回去可能誰也走不了,況且......廷尉府的人,從來不會後退。”
萬元還要再說什麼,方白鏡臉色一寒:“是想讓我撤了你的百辦將你鎖了?”
萬元張了張嘴:“屬下......遵命!”
袁望看向方白鏡:“千辦大人,我不回去。”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郭疊:“我的百辦大人去了......我要為他報仇。”
他是百辦郭疊的手下,看著倒在地上殘缺不全的屍體,袁望的眼睛紅的讓人害怕,更何況,是他親手送郭疊上路。
方白鏡沉默片刻:“也好......萬元,帶五個人回去。”
萬元咬著牙點了點頭,俯身把郭疊的屍體扛起來,走了幾步將掉在遠處的那條右臂撿起來,回頭看了方白鏡一眼:“大人,一定要等屬下回來。”
方白鏡微微頷首,語氣平淡的說道:“能殺我的人,並不多。”
萬元帶著幾個手下將弟兄們的屍體扛起來往回走,此處距離白山關有差不多六十裡的山路,說起來似乎也不遠,可那根本就不是路,就算是正常走一天也走不完,更何況是還背著屍體。
可他知道,自己若是慢一點的話千辦大人他們可能就會有危險。
“收拾下。”
方白鏡看了看留下的廷尉:“之所以先讓萬元把兄弟們的屍體送回去,是因為這次遇到的對手比較難應付,剛才我殺了一個黑武青衙的銀袍千夫長,千夫長身邊隻有這麼三十幾個人顯然不對,或許就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來頭更大的敵人......萬元先回去,他為死去的弟兄們收屍,不久之後孟將軍就會帶人趕來,如果我們出了事,他會為我們收屍。”
所有廷尉肅立:“請大人吩咐!”
“我離開長安的時候和都廷尉大人聊了幾句,都廷尉大人說......廷尉府的黑色錦衣和大寧戰兵的戰服沒有什麼不同,我們這些廷尉府的人到了邊關不能讓邊軍的兄弟們看不起,讓他們覺得我們廷尉隻會抓自己人,辦自己人......大寧立國數百年來,廷尉府已經可以讓大寧之內為非作歹的人心生畏懼,而我們一樣可以殺黑武人,一樣可以讓戰爭永遠在大寧的疆域之外!”
“呼!”
二十來個廷尉整齊的應了一聲。
方白鏡整理好自己的裝備:“敵人可能有幾百人,是我們的十倍或許更多,沒關係......把他們翻出來,送進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