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最後這幾天似乎大家都清閒下來,連陛下都不讓自己再那麼辛苦,連續兩日睡的多了些,精神看起來足了不少,再加上昨日在迎新樓蹭了一頓飯心情不錯,所以嘴角上的笑意都比往日更讓人覺得輕鬆。
長安城裡廟會在臘月二十七這一天也正式開始,東西南北四城有四個廟會,最熱鬨的莫過於北城的柵欄山廟會,長安城內靠北有山起伏,隻是規模不大,高處也不過百丈左右,但在春夏秋冬三季風景不錯。
這座山應該算是北邊燕山山脈斷開的一截,東西綿延有二十幾裡,形狀酷似百姓家裡菜園子外的柵欄,所以被稱為柵欄山。
柵欄山下是好大一片空地,正因為這裡足夠大所以廟會才更熱鬨。
相對來說,東城的錦繡堂街廟會就顯得文雅一些,去那邊的也多是達官貴人,他們才不願意去北城的大廟會和百姓們接踵擦肩,擁擠不說,他們也不適應那濃烈的市井氣。
西城的廟會以戲曲為主,各大戲班子都會在那邊搭台唱戲,南北曲調應有儘有,所以貴人們倒也願意去那邊轉轉,看看自己喜歡的角兒登場亮嗓。
南城廟會又被稱之為土廟會,是因為廟會是在原來的一座廢棄磚窯附近,沒有什麼野草,人多了走在那就顯得暴土揚塵,百姓們開玩笑說一家三口逛土廟會,回家抖抖衣服,能把院子墊一墊,要是街坊四鄰一起去一起回,一路走一路抖,能把路鋪平。
柵欄山廟會會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然後轉變為燈會。
最初時候,是一些來大寧做生意的番邦行商發現大寧百姓對過年的重視程度令人難以想象,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指定一個日子定為某個節日,就會演變成一種無法更改的習俗,甚至是情懷。
他們不理解,但是他們發現了商機。
尤其是從西域那些小國來的行商,他們甚至會為了這將近二十天的廟會而大作準備,他們提前至少七八個月開始安排人回到西域去,帶回來大量的貨物,就等著廟會開始擺出去售賣。
大寧百姓富足,這些番邦行商每年都會賺的盆滿缽滿。
沈冷和茶爺到了廟會附近車馬已經沒法繼續向前,真的是人山人海,沈冷下車讓車夫在路邊等候,然後拉著茶爺的手走進廟會場地。
在沈冷的身前大概五六米處,有便裝親兵,左邊,右邊,後邊,全都有,旁人自然看不出什麼稀奇,可若是從上麵往下看,就會看到這些人始終和沈冷茶爺保持著同樣的速度。
若沈冷自己來玩當然不用這樣大費周章,可茶爺現在有了身孕,沈冷不得不小心。
“這是什麼?”
茶爺看到路邊有個番邦商人用蹩腳的寧語介紹著他的貨物,一個一個的小盒子,打開之後會有很美妙的音樂聲傳出,他說這是魔盒,能給人帶來好運氣,賣的奇貴無比,這麼一個小東西,要價十五兩銀子。
“魔盒,魔盒。”
那番邦商人看到茶爺注意這邊,伸手抓向茶爺的手:“來看看,魔盒。”
啪的一聲,那隻手被沈冷打開。
番邦商人疼的哼了一聲,眼神裡閃過一抹戾氣。
但很快,這戾氣就消失不見。
“這位客人,請你看看我的魔盒。”
他指著自己的貨物說道:“來自神秘的西方,用魔法做成,誰買了回去都會帶來好運氣。”
沈冷看著他:“魔盒能給人帶來好運氣?”
番邦商人立刻說道:“當然能,你們寧人不知道我們那邊的神奇,我們有魔法,用魔法創造了這些可以發出美妙樂聲的東西,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買了魔盒的人可以保佑平安,比你們的神仙管用。”
沈冷:“唔......那這些魔盒都是你的,是不是你自己的運氣比誰都好?”
番邦商人楞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還有人這麼抬杠的。
他瞪了沈冷一眼,似乎是剛才覺得茶爺喜歡這個東西,所以又伸手去拉茶爺的手:“你來摸摸,這東西能讓你更美。”
啪的一聲,那隻手又被沈冷打了下去。
番邦商人有些惱火:“你乾什麼!”
沈冷:“你還沒回答我,你這些能帶來好運氣的魔盒能不能給你自己帶來好運氣。”
“那當然!”
番邦商人道:“你要買就買,買不起就走開,我不喜歡你,這些魔盒都是我的,給你們的好運氣當然也是我給的,我不喜歡的人,不配擁有魔盒,也不會有好運氣。”
沈冷招了招手,身後兩個親兵按著一個人的脖子上來。
他看了一眼那個被按住的人,又看了看番邦商人:“似乎,沒給你帶來什麼好運氣......你故意拉扯打算看你貨物的百姓,然後趁著彆人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貨物上,你的同夥從後邊偷走他們的錢袋。”
沈冷歎道:“這魔盒看來真的能給我帶來好運氣,不過沒給你帶來。”
番邦商人臉色一變:“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是個正經的商人,我的魔盒那麼好,我為什麼要去偷盜。”
沈冷從那個被抓回來的人身上翻了翻,翻出來自己的錢袋子:“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察覺到你偷我東西,但我卻沒有當場抓住你嗎?”
他把錢袋子在番邦商人眼前晃了晃:“因為你逃不掉。”
番邦商人哼了一聲:“我不認識這個人,也許是你故意把你的錢袋子塞到他身上然後陷害我,大寧是個講道理的國家,我不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你趕緊走。”
沈冷嗯了一聲。
“既然你說大寧是講道理的國家,那我和你講講道理,你的這些貨物進貨的時候應該有底單,按照大寧的律法規定,番邦商人,沒有貨物底單,沒有明確來源,視為走私。”
他看著那番邦商人的眼睛:“來,用你的魔法給我變出來。”
番邦商人哼了一聲,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我不和你說話,你是個壞人。”
四周有七八個番邦人往這邊靠近,似乎是要協助同夥。
沈冷問茶爺:“喜歡哪個?”
茶爺笑著搖頭:“隻是看到這裡不對勁,所以才多看了幾眼,這種小玩意他們也好意思說什麼魔法......”
沈冷伸手拿起來一個所謂的魔盒看了看,之所以挑了這個,是因為這個魔盒上的圖案是花,大花。
“這個吧。”
沈冷把東西遞給茶爺看,然後取出錢袋拿了十五兩銀子出來放在番邦商人的貨攤上:“吃點好的。”
番邦商人沒有想到沈冷居然會掏銀子買東西,他都已經準備今天收攤回客棧避一避了,寧人高傲,在彆的國家對他們這些外國來的還多客氣,甚至有人覺得他們比本國人要高貴,這個世界上,最驕傲的就是寧人,其次是黑武人。
“你什麼意思?”
他看著那銀子問了一句。
沈冷道:“大寧的牢房裡可以點菜,隻要你銀子足夠多,很溫暖,讓你感覺自己就像是回家了一樣。”
他擺了擺手:“全都拿下。”
四周的親兵立刻動起來,之前靠近過來的七八個番邦人立刻被按在那,連反應都沒有,他們又怎麼可能看出來四周還有這麼多人是那個家夥的手下。
場麵一下子就亂了,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不多時,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差就跑了過來,他們都是順天府的捕快,看到這局勢都有些懵。
沈冷把腰牌摘下來扔給其中一個捕快,捕快一把接住,看了看,連忙又雙手捧著給沈冷遞回來:“將軍,怎麼回事?”
“將......將將將將將,將軍?”
番邦商人臉色一下子變得發白:“這個小東西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將軍大人你不要誤會,這些人真的和我沒有關係,我不認識他們,我真的隻是個正經做生意的人。”
“連同夥都賣。”
沈冷把自己花銀子買的所謂魔盒裝進他那個心愛的小書包裡,拉著茶爺往前走:“走吧走吧,據說前邊有小吃一條街,各種好吃的。”
消息傳的很快,不出半個時辰,整個柵欄山廟會裡所有來自異域番邦的那些行商全都老實下來,很多貨物的價格直接往下降了一大半還多。
沈冷自然不會因為這小事而壞了心情,帶著茶爺逛吃逛吃,小吃街上那些美味一路走一路買,最終他腳步一停,視線停留在一個很冷清的攤位上。
不同於其他商人,這個人的貨攤前連一個人駐足都沒有,因為他的貨攤上是空的。
這個大胡子番邦人麵前擺了個矮桌,桌子上鋪著一塊乾乾淨淨的白布,他的兩隻手放在上麵,除了兩隻手外再也沒有彆的什麼東西。
“你賣什麼?”
沈冷問。
“手。”
大胡子回答的很簡單。
要是換做彆人一定嘀咕一句神經病,可沈冷卻更加好奇起來。
“怎麼賣?”
他問。
大胡子抬起頭看了看沈冷:“寧銀,五千兩。”
沈冷唔了一聲,指了指那兩隻手:“怎麼吃?”
大胡子懵了:“什麼,怎麼吃?”
沈冷看著那兩隻手說道:“五千兩銀子倒是可以,有價就行,隻是我不知道這手應該怎麼做,紅燒,似乎不理想,清蒸的話看著又惡心,剁碎了吃肉餡?那又體現不出來這是價值五千兩銀子的肉餡。”
大胡子瞪了沈冷一眼:“你不懂,你走吧。”
沈冷:“把你的手翻過來。”
大胡子眼神一亮,把手翻過來,那兩隻手的掌心,一層厚厚的老繭。
沈冷看了看茶爺:“捂著耳朵。”
茶爺也不明所以,但還是把耳朵捂上。
沈冷往下壓了壓身子,距離很近的對那個大胡子壓低聲音說道:“我不是挑事,我隻是真的好奇,你這手......你自己用的時候疼不疼?”
大胡子瞬間就腦了。
沈冷連忙笑著搖頭:“彆生氣......你手上的繭子不是握兵器所致,你是個匠人?做什麼的?”
“鐵匠。”
大胡子看著沈冷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造殺器的鐵匠。”
沈冷:“刀劍?”
大胡子搖頭:“和我造的東西比,那是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