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塔書院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之所以名氣可與四庫相比,不僅僅是因為這裡能得到的是各方麵最好的教育還因為老院長在,書院對於教學細化到分成了十幾個學院,除了最出名的品將院和鴻學院之外,被人所熟知的還有供寒門子弟讀書的聞達院,供大寧之外各國來求學之人讀書的四海閣,如果要說書院還教紡紗之類的手藝,說出去可能有人覺得是笑話,然而書院真的教。
大寧織造業繁榮,江南織造府官員請求書院開課,從天成四年開始,書院就加了個輕紗院。
還有工部出資開設的各種工匠授課學院,甚至包括很冷門的開鎖......
皇帝和韓喚枝去了迎新樓,而此時此刻,沈冷茶爺正陪著老院長在書院遛彎。
書院很大,大的超乎想象,人們固有觀念之中的書院隻是品將院和鴻學院,連四海閣都不包括在內,即便如此,這兩個學院加起來也超過千畝,未央宮占地兩千畝,當然還不算皇家園林在內,真要是比起來,書院各學院都算上比未央宮還大些,要知道未名湖就在書院裡。
前朝大楚的時候紫禦城的皇宮占地一千一百畝,已經令人讚歎,到了大寧,非但皇宮麵積大了一倍,都城長安城的麵積大了能有五倍不止。
品將院是孟長安求學近十年之地,如大寧四疆四庫的功能差不多,為大寧培養將才。
鴻學院則是讀書人心目之中最能代表學識成就的地方,大寧曆次科舉,基本上前三甲就沒有不是出自鴻學院的時候,所以很多人又稱書院大比為大寧的小科舉,而科舉前三甲花落誰家,要看書院裡哪個發揮的好了。
“未名湖那邊是鴻學院,那邊是品將院。”
老院長很得意,因為書院是在他手裡真正發揚光大起來的。
以前的書院隻有鴻學院和品將院以及四海閣,現在書院有多少門授課可能老院長自己都記不清楚了,總之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可我最喜歡來的是這裡。”
老院長指了指在雁塔山一側樹林掩映之中那片房子:“聞達院,當初孟長安就是我在這挑走的,那時候有人把他送到書院裡讀書,我並不知道他天賦如何,所以先送入聞達院授課,那個家夥......”
老院長笑了笑:“讀書的時間還不及他打拳的一半,有一次我來聞達院走動,聽聞達院的先生說起來院裡有個最特殊的弟子叫孟長安,先生特許他在彆人讀書的時候去練拳,然後每次考試他還都拿第一,以至於那些先生們把他當寶貝疙瘩一樣,我聽了之後就要把他送去品將院,在聞達院裡豈不是耽誤了,聞達院裡哪有人會教他練武,靠他自己多半練廢了。”
“我和聞達院的先生教習還有院長乾了好大一架才把人帶走,他們才不舍得放手,你們想想,這些年來書院最出名的都是鴻學院品將院,若聞達院出來一個將來可比肩裴亭山的人,那聞達院的名聲就將傳遍整個大寧。”
裴亭山是出自書院品將院。
沈冷笑嗬嗬的說道:“那也就是我不在,我在他就是十年老二。”
品將院十年苦練,鴻學院十年苦讀。
哪個都不容易。
“天賦上,你確實比他更好,可你也有不如他的地方。”
老院長一邊走一邊說道:“他比你更冷靜,甚至是冷酷。”
沈冷想到那個外冷內熱的家夥忍不住撇了撇嘴,茶爺瞪了他一眼他才反應過來應該順著老人說,老人嘛,總是喜歡晚輩順著他們。
“是是是,其實他本名叫孟長冷,我叫沈安。”
沈冷笑著說道:“他冷酷,他無情,我安於現狀。”
老院長白了他一眼:“一點兒都不正經。”
三個人走到聞達院門口,老院長說道:“這裡都是寒門出身的子弟,大部分人家境一般,書院每年都會有專人行走天下,在大寧個地方的學府之中挑選優秀的孩子帶回來,每年各地方的教辦府也會舉薦一批人上來,這就是聞達院,他們的吃穿住行都是當地官府撥款,每人相同,而且銀子是按月發到學生自己手裡,所以就不會有爭執。”
這就是大寧的教育體係,大寧每年人才輩出,書院功不可沒。
“進去看看?”
老院長問了一句,沈冷點了點頭:“早就想進去看看了。”
他是真的想看看孟長安在書院最初讀書時候的地方什麼樣子,想想就覺得挺好玩。
他和孟長安路數完全不一樣,孟長安是正正經經的大寧教育體係出來的人,而他歸根結底,其實算野路子出來的人。
縱然現在成就不低於孟長安,可他年少時候,何嘗不會想著如同齡人那樣背著小書包快快樂樂進學堂?
“院長大人好。”
大大小小的學子見到老院長紛紛俯身行禮,態度恭謙,說到桃李滿天下,大學士沐昭桐都不得不服路從吾。
“其實他們都比鴻學院裡的孩子們用心,隻是差在根基。”
老院長輕歎一聲:“鴻學院的學生,家境都不錯,多是三四歲就啟蒙,七八歲的時候已經讀了不少詩書,而寒門子弟,往往要到七八歲甚至十來歲才開始讀書寫字。”
沈冷問:“能不能再把聞達院的規模擴建一下?”
“書院地方就這麼大。”
老院長道:“聞達院的規模比起最初籌辦時候已經大了三倍不止......沈冷,你應該明白,要解決這樣的問題不是一個書院規模更大些就行的,而是要在整個大寧推行更新更完善的教辦方式,我老了,這些事已經推動不了,況且大寧這些年也沒有餘力搞這些。”
沈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這確實不是一個書院規模再大一倍甚至大十倍能解決的,就算大了十倍又如何?大寧寒門子弟能進書院的,不過是萬分之一,甚至更低。
“各地推行起來太難,教辦府的能力有限,這事不歸戶部管,也不歸工部管,內閣覺得不是大事所以不上心。”
老院長有些不滿:“若依著我的意思,十幾年前就在大寧全國每道興建一座書院,是為道級學府規模與雁塔書院同,每郡每縣都有朝廷辦的小書院,若十幾年前就開始籌辦,現在大寧朝廷人才就會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沈冷問:“若這樣做的話,大寧需要投入的銀子會不會讓國庫撐不住?”
“倒也不會。”
老院長道:“陛下不辦這件事,不是不想辦,而是他要留著。”
老院長若有深意的看了沈冷一眼:“陛下說,他不能把實情都做完,武功之事,陛下可令兵甲震域外,自陛下之後大寧百年太平無事,而民事教辦,就留給下一代的大寧皇帝來做吧,隻這一件事做好了,新的的大寧皇帝就可稱之為聖君。”
沈冷想著,陛下這是連太子未來都給謀劃好了,太子即位,大寧已無必要戰事,他隻需要將這教辦一事推行全國,大寧百姓對他的愛戴甚至會超過曆代大寧皇帝。
陛下的眼界,何止十年?
遠在百年後。
茶爺的表情卻有些異樣,好在沈冷隻顧著思考老院長說的事沒有注意到,她不明白老院長為什麼要和冷子說這些,冷子是軍職,未來多年都會在巡海水師之中,教辦的事沈冷知道不知道,似乎沒有什麼意義,然而老院長說的如此用心,甚至語氣之中隱隱約約還有些期盼的意味,這讓茶爺心裡微微發慌。
怎麼能不慌?
她知道沈先生在做什麼,比如天機票號,以及天機票號之下藏著的東西,這些老人似乎在為沈冷鋪一條路,而這條路沈冷自己還沒有走上去,一旦走上去,可能就是血海滔天。
皇家事啊,哪有那麼太平的。
“中午就在聞達院的食堂吃飯吧,味道還好。”
老院長似乎是走的累了,茶爺攙著他往食堂那邊走,一個懷裡抱著幾本書的十三四歲半大孩子低著頭走路,一邊走一邊讀書,竟是沒有注意到,若非沈冷及時拉了老院長和茶爺,他就能一頭撞上去。
到了近前才發現有人,學生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連忙俯身:“拜見院子大人。”
“走路就彆看書了。”
老院長認真的說道:“對腦袋不好。”
學生懵了,沒懂。
老院長搖頭笑了笑:“去吧去吧去吃飯。”
學生連忙又拜了拜,紅著臉跑開。
說對腦袋不好的時候茶爺笑著看了看沈冷,沈冷下意識的離樹遠了點。
食堂裡已經坐了好多人,老院長和沈冷他們進了一個小包間,沈冷去取吃的,就看到剛才那個看書的學生在排隊,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書冊。
“你叫什麼名字?”
沈冷問了一句。
“學生叫許居善,江南道安陽郡人。”
沈冷一聽頓時覺得親切起來:“唔,我也是安陽郡的。”
許居善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就是現在整個安陽郡的榮耀象征沈冷沈將軍,還以為他是書院裡新來的教習,倒也沒敢多聊幾句。
食堂裡的飯菜都是一個規格,一份米飯三種菜,一葷兩素,每個人的分量都相同,沈冷注意到許居善買了一份飯之後居然沒有買菜,隻是一份白飯,然後就坐到一邊去吃,還從懷裡取出來兩個包著的饅頭,用饅頭夾著米飯吃,就好像米飯是什麼珍饈佳肴一般,吃的狼吞虎咽,可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那書冊。
沈冷特意看了看,那書是前朝楚時候著名的大學者也是楚重臣範安師所寫的國論,其中有洋洋灑灑一百零八治國方略,被楚皇譽為所有朝臣都必須熟讀的寶典。
“為什麼不買菜吃?”
“錢七成買書,三成吃飯。”
許居善的眼睛舍不得離開書冊:“吃飽了就好,菜與饅頭,並無分彆。”
沈冷點了點頭:“可你得有個好身體,若身體不好,空有一身本事也不行。”
沈冷沉默片刻之後說道:“要不然這樣,我和你做個交易。”
許居善抬頭:“先生你說什麼?學生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是這聞達院的先生。”
“那先生是哪個學院的先生?”
“我哪個都不是,我是軍中人,我叫沈冷。”
“唔。”
許居善應了一聲,然後忽然抬起頭,眼睛都亮了:“出自我們安陽郡的水師提督將軍沈冷?”
沈冷噓了一聲。
“這樣,我和你私下裡做個交易。”
沈冷在他對麵坐下來:“以後你在聞達院的生活我負責,我給你十倍的生活費用,你要吃好,必須吃好,除此之外,你想買什麼書自己去迎新樓告訴他們,我會交代那邊你需要什麼書就買什麼書,我給你的銀子隻是吃飯用的,明白嗎?”
“然後呢?”
許居善怯怯的問了一句。
“你在聞達院幾年了?”
“四年。”
“還有六年。”
沈冷算了算,六年之後許居善差不多二十歲,風華正茂。
“你在書院結業之後哪兒也不許去,隻能跟著我。”
沈冷站起來拍了拍許居善的肩膀,放下來帶著的銀子:“去買菜,買肉菜!”
小包間門口,老院長看著沈冷嘴角帶笑,何須彆人去多籌謀,傻冷子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做什麼,可他天生就是那樣的人啊,前有竇懷楠,後有許居善,了不起,許居善這個孩子他也關注許久了,曾對身邊人說過,二十年後,許居善若沒有荒廢,可入內閣,二十年後,竇懷楠才五十幾歲吧。
沈冷跑回來,撓了撓後腦勺朝著茶爺伸手:“給點銀子,我剛才把錢都用來收買少年兒童了。”
茶爺笑著把錢袋放在他手裡:“多買幾個菜,買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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