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不和你打(1 / 1)

長寧帝軍 知白 1702 字 24天前

入夜之後,哪怕是平越道闊海縣這邊的天氣也有些微涼,似乎有些反常,當地人都知道,怕是雨要下來了。

果不其然,晚飯後沒多久雨水便鋪天蓋地而來,沿海天氣無常,大部分時候雨水來的快去的也快,可這般雨未下風已涼,多半是要下一陣子的,街上行人腳步加急,誰也不想淋了雨。

腳步急,雨更急。

坐在自家門口的老人懷裡抱著孫子,看著雨水在大街上落成漣漪。

“這雨怕是今夜停不了了。”

老人拍了拍孩子的後背:“明天再帶你拍蜻蜓。”

小孩子很乖巧的嗯了一聲:“什麼時候拍蜻蜓都可以的,我隻是想和爺爺玩,要不然爺爺給我講故事?大俠的故事。”

老人笑起來,抱著孩子回屋去,賢惠的兒媳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飯菜,笑盈盈的接過來孩子放在板凳上,交代他陪爺爺好好吃飯,老人問你還要去做什麼?兒媳撐起雨傘,自家男人還未歸來,船港修繕需要大量民工,丈夫每天都要在那邊忙到很晚,工錢日結,很豐厚,他出門的時候沒帶雨具,天黑路滑,她又如何能放心得下?

少婦撐著雨傘出門,一隻手拎著氣死風燈,可這般暗夜裡,燈光能照出去的距離太短。

“他一個大老爺們,不用擔心,雨大,你也沒吃飯,快回來吧。”

老人抱著孩子在門口喊。

少婦笑著擺手,示意爺孫兩個快回去。

“我沒事,父親快回屋去,外麵濕氣重。”

哪有女人不怕黑夜的,她自然也怕,怕的要命,可是擔心大過於怕。

就在這時候有馬車聲響,蹄聲清脆,趕車的車夫身上披著厚厚的蓑衣,看到少婦後喊了一聲:“可是去船港尋自家男人的?叫什麼名字,水師唐將軍下令,天黑雨大,讓車隊送民工回家。”

少婦剛回答了自己男人的名字,她男人就從馬車上跳下來,抱著頭跑到少婦身邊:“怎麼這麼晚還往外跑,快回去了,若是受了寒可怎麼辦。”

他將上衣脫下來披在少婦肩上,從少婦手裡接過來雨傘撐著,大半邊都在少婦頭頂,自己被淋的近乎濕透卻還傻乎乎的笑,也不知道為什麼笑的那麼開心滿足。

“今天工頭誇我做工細致,手藝也好,還說會跟要回來的沈冷將軍推薦我,若我運氣好,請我到安陽船塢去做事,咱們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如果真的能去大寧江南道,雖然離家確實遠了些,可工錢豐厚,足以養家。”

少婦一怔:“怕是父親那邊不會同意,畢竟要遠離故土。”

“八字還沒一撇,先不與父親說。”

年輕男人攬著少婦的肩膀,兩人一傘,很快就消失在長街雨幕之中。

趕車的漢子笑了笑,想著自己這一趟也不白送,蹭了人家恩愛,一會兒回去也和自家那老婆子膩歪膩歪。

車馬漸行漸遠,一個人拖著長長的影子走來,黑色的靴子踩著積水,漣漪一圈套著一圈。

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將軍常服,衣服開口處可見身上纏著繃帶,舉著的黑色油紙傘遮擋住半邊臉,不過借著長街兩側那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連脖子上似乎都纏了繃帶,黑色衣袖下撐著雨傘的那隻手都被白色紗布纏滿,胳膊亦如是。

他背後背著一把長刀,刀鞘在微光下反射出冷幽幽的光。

本來送他進城的一隊水師戰兵在城門口被他趕回去,這麼大雨,還是讓士兵們回去好好睡一覺更好,兵甲轉身,雨水打在甲胄上發出的聲音透著一股肅殺。

雨越來越大,大街上除了這將軍之外就再也沒了彆人。

路過那戶人家,門還沒有關上,從裡邊照射出來的黃色燈光讓人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屋子裡有碰杯的聲音,年輕男人還是沒忍住將消息告訴了老父親,老父親沉默片刻忽然笑起來,說了一聲傻孩子,哪裡是家?有你們的地方才是家,若真的可去大寧江南道安陽船塢那自然是好事,說不定我有生之年還能看看長安。

屋子裡的笑聲,應比燈火更溫暖。

將軍的腳步在門口稍稍停頓,似乎很喜歡這種溫情。

就在這時候長街對麵也有個人撐傘而來,身上是很普通的南越人的漁民服飾,那油紙傘也破舊了些,有些漏洞,於是傘外雨大傘內掛珠簾。

他懷裡抱著一把刀,無鞘,刀光比夜色還要寒。

將軍再次停下腳步,然後伸手把那戶人家的院門關好。

抱刀的男人將殘破油紙傘扔在一邊:“想不到你膽子這麼大,居然敢一個人回城內,有兵甲在側,我不敢近身,想都想不到機會來的這麼輕易,原來生死真的有定數。”

“太輕易的機會,自然不能信,我都以為沒人會傻到真出來攔我。”

黑傘下的將軍笑起來,聲音裡透著一些喜悅。

喜悅?

華紫氣臉色變了變,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原來是有埋伏的,可你為了引人出來,埋伏必然不會太近,而我殺你隻需一刀。”

他跨步向前。

“世上的人沒有一個覺得我好殺,專程來殺我的人都得不了手,況且我隻是客串?這附近也沒有埋伏,我一人就夠了。”

黑傘抬起來,露出一張麵帶微笑的臉。

“韓喚枝?!”

華紫氣臉色發白,本向前疾步而行,驟然停下來的時候,腳底在濕滑的路麵上往前搓出去一段,所以就顯得有些狼狽。

“看看,氣勢都泄了。”

韓喚枝稍顯不屑的說了一句,左手撐著傘,右手從背後將刀鞘裡的刀抽了出來,他不習慣用刀,覺得很不稱手,這把黑線刀是他借來的,還沒有熟悉,覺得稍稍沉重了些,況且身上那纏著的繃帶確實很礙事。

“殺你也一樣。”

華紫氣再次向前移動,腳把雨水踢上半空。

刀光落,猶如一道閃電。

桑國人的刀法,簡單直接,往往隻要一招,很多武士並沒有什麼套路招式可言,隻是不斷的練習拔刀出刀,次數太多,所以那就幾乎是融進他們生命力的東西一樣,抽刀如電,落刀亦如電。

閃電落下,啪的一聲輕響,韓喚枝的黑傘上裂開了一條口子,然後又猛的擴大,從上麵往下看就會覺得這雨傘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張開了嘴巴的圓球,好像要把什麼東西吞進去似的。

當的一聲,韓喚枝手裡的黑線刀落地,他左手依然撐著破了黑傘,右手抬起來在額頭上摸了摸,一條血線從額頭上留下來,很快就被雨水稀釋,血還在流,韓喚枝站在那沒動,低頭看了看腳邊的那把黑線刀忍不住歎了口氣:“果然還是用不慣。”

遠處,一刀必殺的華紫氣身形停下來,他向前疾衝的時候腳仿佛變成了船,路上的積水被腳分開,像是小船在迎風破浪而行,可是船停了。

他轉身看向韓喚枝,看到了韓喚枝額頭上的傷。

啪的一聲輕響,他脖子上裂開一條血口,血噴射而出像是一眼噴泉,血液噴灑之中他的腦袋往後仰出去,仰的太多,於是人頭落下,在滿是水的長街順著斜坡滾出去很遠,偏偏就是沒閉眼。

韓喚枝想著這真是虧了,如果手裡不是刀而是劍,怎麼會慢了些。

“你可能不知道,楚時候,桑國第一次派人來中原,來時還桀驁,到了就被楚國的富饒和強盛所震撼,於是經常派人來學習,至大寧已有數百年,你引以為傲的桑國刀法,是幾百年前桑國武士偷學了楚國劍法所演變而來,自己家裡的東西你不好好學,跑去和偷你家裡東西的人學,若你親眼見過楚劍法,你就會明白,偷去的隻是皮毛。”

再快的桑刀,可擋得住楚劍憐一劍?

韓喚枝看著地上的屍體微微搖頭,覺得死的人可傻-逼了。

所謂一刀必殺,不過如此。

“你也殺不了沈冷。”

韓喚枝舉著黑傘前行,想著這家夥也不知道練了抽刀出刀多少次才會這麼快,然而一定沒有傻冷子練的多,也就一定沒有冷子快,若剛才那把黑線刀不是在他手裡而是在傻冷子手裡,那個家夥連抽刀都抽不出來,冷子那一刀,才是真的一刀必殺。

他往前走出去一段後又站住,忽然後悔自己把黑線刀隨便丟在地上了,出門的時候為了逼真些又沒帶劍。

“原來不止一個。”

韓喚枝轉身。

華紫氣的屍體旁邊蹲著一個穿青色長衫的男人,並沒有撐傘,任由雨水敲打。

青衫男人伸手把華紫氣的雙目撫合,站起來看向韓喚枝:“如果你剛才手裡有一柄劍,他的刀應該碰不到你,可無論如何,剛才你距離死亡也不遠......你是堂堂廷尉府都廷尉,正三品的大員,皇帝身邊近臣,為什麼你會願意為沈冷出頭?若你就這樣死了,豈不可惜。”

韓喚枝沉默片刻:“你為什麼要幫他閉合眼睛?”

須彌彥想了想,回答:“畢竟舊識,雖然我不喜歡他。”

韓喚枝嗯了一聲,手腕一抖,黑傘破碎,傘麵崩開,傘骨紛飛,於是手上就隻剩下一根傘柄,傘柄自然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然而在韓喚枝手裡就變得可怕起來,因為這傘柄像極了一把劍。

“你不喜歡他,也不想讓他死不瞑目,而你們要殺的那個叫沈冷的家夥,我很喜歡。”

韓喚枝的傘柄指向須彌彥:“懂了嗎?”

須彌彥沉默很久,轉身:“懂了,雖然我也要殺沈冷,但我不和你動手,我會輸。”

韓喚枝微微皺眉。

須彌彥的身影消失的很快:“殺十幾人才蓄起來的殺氣,就因為剛剛我為他閉目,沒了。”

善念雖隻一絲,可破殺氣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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