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一家看起來生意冷淡到讓人心疼的茶樓裡,隻有二樓靠窗位置坐著兩個漂亮女人,僅僅用漂亮兩個字來形容的話稍顯單薄了些,可很多修飾詞若是都攢在一起用,反而就又覺得累贅過猶不及,覺得還不如隻用漂亮這二字。
林落雨坐在那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已經忘記了對麵坐著的那個年輕女人應該很可怕才對,畢竟是江湖上最新崛起的殺手,因為習慣穿一身紫色衣服所以被稱之為顏紫衣。
“你請我坐下喝茶,就什麼都不打算說?”
顏笑笑抬起頭看了林落雨一眼,眼神裡有些疑惑,有些戒備。
“你覺得這世上有美好嗎?”
林落雨問了一句,不等顏笑笑回答,林落雨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覺得這樣問有些矯情?女孩子在二十歲之前儘量不要矯情,那樣會失去很多東西,凡事不如灑脫,但過了三十歲還是儘量矯情一些,尤其是在自己在乎的東西上,如果這個年紀了還不矯情的話,失去了之後便再難找回來。”
“你想說什麼?”
顏笑笑問。
林落雨轉過頭看向顏笑笑:“我已經三十幾歲了,雖然自己一直都不願意承認,可年月從不曾饒過誰,該麵對的就要麵對,比如你......如你這樣的年紀,失去了什麼將來還會遇到更好的,在乎的也可以不在乎,如我這個年紀已經閱儘千帆,最好的已經遇到,若失去了便再也不會遇到。”
顏笑笑:“我還是不懂你在說什麼。”
“說決心。”
林落雨淡淡的說道:“你若動他,我殺你全家,滅你滿門,九族之內,雞犬不留。”
顏笑笑眼神一凜:“你以為我怕你?”
“你應該怕。”
林落雨招了招手,那個看起來很可愛的小姑娘甩著馬尾辮從稍遠些的地方過來,她有個比她氣質還不靠譜的名字叫高小樣,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忍了這個名字十幾年的。
高小樣遞給林落雨一個卷宗,林落雨接過來之後放在顏笑笑麵前。
顏笑笑眼神疑惑的把卷宗打開看了看,臉色驟然一變:“你怎麼能查到這些!”
“並不是什麼難事。”
林落雨看著那卷宗說道:“和你有關係的人名字都在上邊,可能不齊全,畢竟我著手還沒有多久,不過沒關係,大概十天之後,有關你的一切都會擺在我麵前,所以我才說你應該怕。”
顏笑笑臉色越發寒冷起來,看著林落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若你敢動他們,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林落雨依然平靜,甚至有些淡漠。
“你在乎的怕失去,我在乎的也一樣。”
她站起來:“幸好你在猶豫不決,若你隨他一塊離開長安城,你已經死了,你身邊那些人也會死。”
顏笑笑好像被人刺破了自己強撐著的氣場,刺破了那看似堅固的偽裝,也刺破了她那一身驕傲,一瞬間她就頹然下來,這時候看起來才像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無助的有些可憐。
“路怎麼走,是人自己選的。”
林落雨轉身離開:“我雖然還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留在長安城,但我知道你時不時去那條巷子裡找那老兩口聚聚,和他們一起做飯一起聊天,說明你心中沒有被陰暗完全侵蝕,你還存善念。”
顏笑笑苦笑:“善念?善念可以讓人生存嗎?”
“能。”
林落雨腳步一停,回頭看了顏笑笑一眼:“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沈冷會過的那麼好?”
顏笑笑怔住,低頭看著卷宗默然不語。
她沒有離開長安城,是因為她越發不確定自己已經接了的這生意該不該做完,她在長安城一直都打聽著關於沈冷的一切,越是打聽的多了,心裡的搖擺就越劇烈,因為她已經可以確定沈冷不是一個該死的人。
“你能幫我嗎?”
她忽然站起來朝著已經下樓的林落雨喊了一聲,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發現有一塊木板飄到自己麵前不遠處。
已經到了樓下的林落雨沒回頭,可嘴角已經微微上揚,她知道,顏笑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改變,她喜歡看到人從錯誤的路上走回來,包括她自己。
“有件事剛才沒有告訴你。”
林落雨淡淡道:“我個人拿了一部分錢出來送到你要供養的那些人手裡,每個人都有份,幸好我比你有錢的多,所以可以保證他們每個人這一輩子都過的很好,當然,被人如豬一樣養著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我派人安排了他們的生活,比如去學什麼手藝,小孩子就該去讀書,男人就該去做工,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你無條件的養著他們,我隻能說你很蠢。”
顏笑笑:“那你剛才還說,你會殺了他們。”
“我說的依然算數。”
林落雨道:“你動他,那些人都會死。”
顏笑笑沉默了一會兒,俯身一拜:“謝謝,畢竟那不是你們寧人。”
“那已經是寧人了。”
林落雨道:“不要以為寧人的身份那麼好來的,你可以去看看,將來求立國被滅,那些求立人會不會得到寧人的身份。”
她看向高小樣:“給顏姑娘換一壺茶。”
高小樣笑著去端了一壺新茶上樓,在顏笑笑對麵坐下來:“我家小姐是個菩薩心,大部分時候都慈眉善目,可是一旦惹了她,天知道她會造多大殺孽......顏姑娘,其實你可以考慮一下不如留在小姐身邊做事,小姐可大方了,她的錢比你去殺人好賺,用你殺人的本事去做幫助人或是保護人的事,而且賺錢還更輕鬆,你為什麼不好好的思考周全?”
顏笑笑沉默好久,始終沒有回答。
高小樣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我猜著,你決定接那單殺人生意的時候可沒猶豫這麼久,你懂我的意思。”
說完之後也起身離開。
顏笑笑一直一個人坐在那,閉上眼睛,腦海裡竟是不由自主的出現了那個叫沈茶顏的少女,那個女孩子如果失去了丈夫,是上天不公。
那樣的女孩子,就該一輩子幸福快樂。
她深吸一口氣,朝著樓下喊了一聲:“工錢高不高?”
高小樣看向林落雨,安靜看書的林落雨微笑著回答:“沒你殺人高。”
顏笑笑:“唔......這樣啊,那管飯不管?”
“吃住都管。”
“好。”
顏笑笑從二樓走下去:“最好每個月再發些胭脂水粉。”
高小樣眼神亮了:“我和你現在去買怎麼樣?我本來就要去的,小姐又不陪我,你陪我去,你想買什麼,我送你啊。”
顏笑笑:“當然你送,我沒錢。”
林落雨取了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先拿去用。”
高小樣道:“我家小姐可大方,你儘管拿去用,她肯定不會從你以後的工錢裡扣的。”
林落雨點頭:“自然不會扣她的。”
她看向高小樣:“我是從你這個月工錢裡取的銀票。”
高小樣:“......”
與此同時,雁塔書院。
老院長看起來精神不錯,雖然一如既往的蜷縮在椅子上,身上一如既往的蓋著厚厚的毯子,可是卻沒有一點萎靡不振之象,他隻是貪戀溫暖,當然也是真的不愛動。
沈先生坐在老院長麵前,規規矩矩的像個學生。
“聽陛下說,你拒絕了接任雁塔書院院長?”
“是。”
“理由呢?”
“我又乾不過老院長,何必呢?”
老院長哼了一聲:“就打算以後做個閒散人?”
“陛下希望我做個閒散人。”
老院長看了看窗外:“可你閒散得住?”
“總不能違了陛下的意思。”
“何必要說謊。”
老院長輕輕歎了口氣:“你心中那杆秤已經在偏移了,不是嗎?”
沈先生笑:“老院長應該知道,我偏移的再多,也是站在陛下那邊的,說的更大些,我是站在大寧這邊的。”
“誰不是?”
老院長眼睛微微眯起來:“隻要彆做的太過分,我便不會說什麼,韓喚枝也不會說什麼,隻是你應該明白,有一條線不要輕易的邁過去,陛下容不得。”
“我知道。”
沈先生問:“下盤棋?”
老院長:“你棋藝如何?”
“當年陪陛下手談,沒輸過。”
老院長一怔:“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麼你離開王府之後會過的那麼窮苦,何必呢?”
沈先生噗嗤一聲笑了:“陛下現在輸了棋,還是要扣錢的嗎?”
“你可去問問澹台袁術。”
老院長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棋在那邊。”
沈先生過去把棋取過來,在茶幾上擺好:“要不然我與老院長也掛些彩頭如何?不然的話也沒有幾分勝負心,若不賭些什麼,也會覺得滋味不足。”
“你想賭什麼?”
老院長問。
沈先生捏了一顆棋子:“讓我先手?”
“為什麼?你不覺得應該讓老人先手才對?”
“我年輕,難道不應該是長輩讓著晚輩?”
老院長點頭:“讓你就是。”
沈先生笑起來:“就賭......如果將來我輸了,老院長能不能保冷子和茶兒的命。”
他說的我輸了,當然指的不是這一局棋,這一局棋他必須要贏。
“若是你輸的是這局棋呢?”
老院長看著沈先生的眼睛問。
沈先生搖頭:“不會輸。”
這一盤棋足足下了一個時辰還沒有完,越是到後來兩個人落子都越是慢下來,有時候一步棋要思考很久放才落下,舉棋不定,可心定如磐石。
老院長棋力更強,沈先生已經落了下風,他緊皺雙眉盯著棋局,幾息之後忽然吐了一口血出來,噴的棋盤上都是血跡,然後他卻笑起來,落子在棋盤上。
老院長臉色微微難看起來:“何必?”
“不能輸。”
“你贏了。”
老院長投子:“應了你就是。”
沈先生嘿嘿笑起來:“可不許反悔。”
“自然不會。”
沈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好疼。”
“好疼?”
“咬破了舌尖,不然怎麼騙院長。”
“你無恥。”
“我無恥,你也不許反悔。”
老院長沉默良久,看向沈先生:“他值得?”
沈先生傲然起來:“當然,我養大的。”
......
......
【我不知道怎麼耍不要臉了,月票什麼的,硬要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