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英雄從後麵追至,迷迷糊糊聽到聲音的白小洛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個黑影擦著自己衝了過去,好像是一陣小時候最害怕的那種黑色旋風,有一次他差點被卷起來,後來很久都心有餘悸。
白小洛停下來,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丟人了,似乎這段日子以來自己一直都在丟人。
心境,可怕。
曾經這個容顏絕美的少年何等的驕傲?在書院中他九年不爭,不是因為他對兄長真的有什麼敬畏之心,也不是沒有好勝之心,隻是因為他看不起白小歌,和白小歌那樣的人爭是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無趣。
很多年前,他就已經贏了哥哥。
他甚至不覺得那是他哥哥。
他們隻是同一批被送出後族的孩子,送出去的時候他還很小,連父母的模樣都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得淡薄起來,這個家族裡的哥哥對他來說自然也沒有幾分親情可言,他們都是在極嚴苛的環境之中成長起來的人,感情這種東西早就被魔鬼一般的訓練折磨的煙消雲散,書院裡的十年是十年,暗中的加練也是十年,他用了十年走了彆人需要走二十年的路。
所以哪怕是讓他親手殺了白小歌,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心理障礙。
不如他的人,死了就死了。
春意淡然的時候他在練功,暑熱難熬的時候他在練功,秋風蕭瑟的時候他在練功,寒冬凜冽的時候他也在練功,所以他有資格驕傲,所以他有資格看不起彆人。
直到後來,有人把他接回後族,那淡薄的爹娘模樣再一次出現在麵前,他才微微有些親情感覺,隻是更恨一些,彆人家的孩子,怕不是這般童年。
他心中已經沒有任何目標,隻是想著有朝一日統領大寧戰甲,那才是人生最得意處最得意時。
而此時,被一個小人物弄的如此狼狽又被羅英雄看到了,他竟是有些心灰意冷,憤怒都少了,心灰意冷真可怕。
“我來殺他!”
白小洛怒吼了一聲。
他拚儘全力,不想心灰意冷。
而在他身邊擦家而過的羅英雄隻是哼了一聲,充滿了不屑。
這一聲輕哼刺激到了白小洛如今心中那小心嗬護著的尊嚴,他瘋了似的吼了一聲,把另外一隻鐵爪甩了出去,砸的不是白牙而是羅英雄。
羅英雄也不會回頭,手抬起來隨便揮了一下,飛至身前的鐵爪就被擊飛了出去,鐵爪旋轉著打在白小洛的胸膛上,白小洛躲都躲不開跌坐在地。
本來就踉踉蹌蹌,挨了一擊便真的走不下去了,看著遠處那拖著一條殘腿依然在向前的陌生人,同樣的年輕,他竟是想著,自己連那個無名小輩都不如。
白牙沒想這麼多,他隻想著回去,活著回去,爺好不容易才適應一條胳膊的生活,總不能就這麼死了,爺從沒有放棄過對未來的希望,是因為有太多太多的人值得掛念,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未來會多牛-逼多牛-逼,最奢望的也不過是和一群好兄弟快快樂樂的把這一輩子走完。
不是一個人走。
當然如果有個妞兒仰慕自己更好,當然如果有一群妞兒仰慕自己更更好。
“我有幾分佩服你。”
羅英雄的聲音在白牙身後傳來。
白牙居然還有心情笑了一下:“爺都佩服自己。”
羅英雄大步追至:“可你該死了。”
白牙剛要說什麼,忽然腳下一滑往前摔了出去,前邊深草擋住了視線,沒料到那竟是一個巨大的陡坡,白牙沒穩住直接翻滾了下去,這陡坡很長草又很滑,他摔的七葷八素,落地之後艱難的轉頭往兩邊看了看,兩邊都有崖壁,還似乎看到了一些房子。
這深山之中,哪裡來的房子?怕是真的摔迷糊了。
然後他看到了幾條很奇怪的東西,黑了吧唧的,像是小樹的樹乾,可上麵還長了一些毛,他竟是還想著小樹長毛真是很詭異的事啊,莫非直接摔進了陰曹地府?可是陰曹地府的樹為什麼就長毛了,還像是那種毛,他想揉揉眼睛看清楚,奈何左臂疼的根本抬不起來,他隻能是倒在那大口大口喘息,忍不住想著原來自己這麼牛逼的人還是逃不過劫數。
他忽然反應過來,那他媽的是馬腿。
他用儘全力的把頭轉過來往上看,看到了馬背上有個麵容冷漠的人。
想了想,為什麼這個人看著有幾分熟悉?
燕山峽,又是一年冬天,每年都會有很多人來燕山峽裡小住一段時間,長安城裡的人生活的太安逸,所以便更追求美好,各種各樣的美好。
沒有太多能力遠離長安城看看各地風景的人,便會在長安城四周找美好,他們會在長安城外的唐湖泛舟,想著江南水鄉大抵如此,他們會在燕山峽等待落雪,想著北疆風光亦複如是。
可這個坐在馬背上的人,不是來等著落雪的,他才沒有那麼無聊。
在這個人看來,時間本就不夠用,哪裡能有那麼多浪費在看風景這毫無意義的行為上,再說了,燕山峽裡的落雪比起北疆來,簡直不叫雪。
“孟長安?”
白牙終於認出了這個人。
他笑起來,露出一嘴帶血的白牙。
“哈哈哈哈哈......你他媽的是孟長安!”
孟長安皺眉:“可你是誰。”
砰地一聲。
羅英雄落地,臉色微微一變。
孟長安本來是要返回北疆的,帶走李逍善,縱然沒有參加諸軍大比,浪費了他近一年的時間,可他終究不是什麼都沒有完成,有些時候想想,行善積德,比拿個諸軍大比的第一要強,最起碼這樣安慰自己的時候還好接受。
那個叫月珠明台的少女在他心裡隻是很淡很淡的一點影子,他覺得自己隻是可憐她而已。
可這個白癡又怎麼會明白,人生二十年,那是第一個在他心裡留下了一點點影子的女人,當然......若以後有一個女人留下更多更深的影子,他便會忘了月珠明台,自然而然。
他也不覺得自己幫月珠明台是因為什麼亂七八糟的感情,那些東西他覺得沒意義。
大好男兒,有鐵甲,有戰刀,有烈酒,有兄弟。
足矣。
“我是流雲會的人,後邊的人在追殺我,他們要在明年東疆行刺陛下,我打探到了消息......你幫我把消息帶回去!”
白牙急切的說了一句,因為他發現孟長安的眼神有些疑惑,才想起來孟長安真的不認識自己。
“你傷的很重。”
孟長安看了一眼白牙。
白牙居然還在笑,沒心沒肺。
“廢話......”
孟長安:“但不影響你自己回去說。”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順勢將掛在馬鞍一側的黑線刀抽出,走向羅英雄。
白牙躺在那看著孟長安,覺得這個家夥真是賊他媽的帥。
孟長安不久之前剛剛接到皇命讓他返回長安城,沈冷幾乎打死了那個叫寧侯的人,皇帝隨即派人晝夜不停的追上他,他已經來不及參加諸軍大比,可皇帝要給他一個清白。
清白,比諸軍大比重要。
世子李逍善在黑騎護送下繼續前往北疆,孟長安獨自一人返回。
又過燕山峽,又看到了那些遊人,看到了那些修建在半山腰的客棧。
羅英雄看著麵前這個大步朝著他走過來的年輕人,他在西疆一路上觀察過孟長安也觀察過沈冷,確定那是兩個可怕的年輕人,但也確定絕不是自己對手,哪怕現在他傷還沒有好利索,可他依然不覺得孟長安能贏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些後悔,應該是在山崖上看著的,看不到就不看了,而不是自己也追上來。
很麻煩。
他將背後的長刀抽出來,一言不發。
孟長安當然也不會和他說什麼,那可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啊,除了在傻冷子麵前他的話多些,在誰麵前他會多說話?哪怕是在皇帝麵前他都沒有多解釋幾句自己要帶走李逍善不是為了月珠明台,二十年來,他話最多的一次就是傻冷子成親當晚,兩個人喝醉了,又是哭又是笑。
羅英雄本是想等孟長安出刀,在他看來年輕人再銳意總是破綻十足,他先出刀也丟了身份,然而他沒有堅持住,孟長安那一步一步過來,帶給他一種巨大的壓力,他想不明白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孟長安殺人太多?
可殺的再多,能有他多?
他可是羅英雄啊。
但他還是先出刀了。
長刀狠狠的落下直奔孟長安脖子,孟長安的黑線刀從下往上撩起來,當的一聲將已至身前的長刀蕩開,火星在他麵前不遠處綻放。
有人說刀是凶器,比劍要更配的上凶器這兩個字,有人還說刀是佩飾,掛在身上顯得很威武,可是究其根本......刀是男人的玩具。
噗的一聲。
孟長安的肩膀上破開一片血花,羅英雄的刀真的很快很強,他的肩膀上被斬開了一道血口,衣服被豁開,而刀口也裂開著,血肉往兩邊翻開。
羅英雄嘴角一勾,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孟長安再強,比他還是弱了不少。
然後他感覺有些疼。
他低頭,看到自己胸膛上也有一道刀口。
暴怒!
羅英雄刀刀猶如雷霆閃電,帶著狠厲的氣勢,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凶殘,若是換做彆人早就已經被這暴風驟雨所擊敗,然而孟長安連退都沒退,在他看來,都是用刀,那為什麼我要退?都是男人,那為什麼我要退?
一刀對一刀。
當的一聲,兩個人的刀劈砍在一處而同時斷裂。
羅英雄棄刀,一拳朝著孟長安的麵門砸了過來,孟長安的右拳也隨即而來,在羅英雄眼裡他就好像一個傻子,永遠不知道退避。
砰!
兩個人的拳頭如刀一樣對撞在一起,羅英雄向後退了一步,孟長安卻依然向前。
再一拳,兩個人同時被擊中,羅英雄吐了一口血,孟長安也吐了一口血,可是一個退一個還在向前。
北疆的風雪啊。
是戰歌,是號角。
讓這個粗糲的年輕人,不懂什麼叫後退。
終於,十幾拳後羅英雄不甘的倒在地上:“我是羅英雄!你敢傷我?!”
孟長安一腳踩在羅英雄那不甘的臉上,踩的可破碎了。
“羅英雄是誰?”
他皺眉,又踩了一腳。
山坡上,蹲在草叢後邊的白小洛臉色發白,然後悄悄退走......那就是孟長安。
書院十年,九年不爭,他從沒有把白小歌放在眼裡,讓他害怕的是孟長安,自始至終,一直都是孟長安。
“唔。”
孟長安終於反應過來:“原來是那個羅英雄。”
然後又踩了一腳,腦殼都被他踩破了。
渾身是血的孟長安走回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牙:“還有多久死?”
白牙:“你要是帶著傷藥,我可能還會多撐一會兒。”
孟長安單手把白牙抓起來放在馬背上:“沒有帶傷藥的習慣。”
白牙一怔,心說身為一個武者,一個軍人,沒有帶傷藥的習慣?
就見孟長安從馬鞍一側掛著的袋子裡取出來一瓶傷藥:“後來有個人說這樣不對,塞給我幾瓶,然後記賬,說我又欠了他多少銀子。”
白牙:“你說的那個人姓沈吧?”
孟長安嘴角一勾。
......
......
【我覺得,白牙這麼牛-逼的人,應該有一群妞兒仰慕。】
【他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