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離開長安城並不單純隻是為了散心,而是在給那些人一個機會,正如陛下所說,那邊的諸多算計太粗陋而人都不成器,於是他恨不得幫皇後出謀劃策去,這樣一來,他才能一網打儘。
皇後那邊牌麵並不好,可有一件事皇帝也很清楚,那就是他無法確定皇後這麼多年來都經營了些什麼,有些水麵之下的東西終究看不仔細,一點一點的把皇後的經營挖掉勞心費力,若能一網打儘才省心省力。
韓喚枝剝了一個橘子放在皇帝麵前,這橘子是江南道才送來禦貢,甜且多-汁少籽,隻有江南道述海郡古來縣才出產,就算是同樣的樹移植到彆的地方去,結出來的橘子也沒有滋味,甚至果小乾澀。
皇帝捏了橘子放進嘴裡:“你想回長安就回去吧,看你在這坐立不寧的樣子。”
韓喚枝笑起來:“陛下,臣隻是不想錯過什麼,機會已經給了他們,他們自己把握不住,總不能一直給下去,荀直這個人挖出來,就還能挖出來很多東西。”
“你挖不出來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信王世子.......”
他提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想到那位小心謹慎膽子不大的哥哥就有些心裡難過。
當年他進長安城的時候信王就在他麵前長跪不起,請求他寬恕,可那個時候能說信王有什麼錯嗎?如果非說又錯的話,信王錯就錯在,認為真的有天上掉餡餅的事。
卻忽略了天上掉下來的多半不是餡餅,而是陷阱。
皇帝是答應了信王的,他說隻要將來世子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那信王之位還是要傳給他。
如今近二十年過去,當初那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已經成了名聞天下青年才俊。
“信王世子那邊應該早就切斷了和荀直的任何聯絡。”
“總不至於無跡可尋。”
韓喚枝道:“臣現在有一種感覺,很多事並不是皇後那邊安排,而是世子。”
皇帝:“你願意去查就查,朕當年是答應過信王的,不會輕易動世子......所以朕希望......”
他後麵的話沒說出來,韓喚枝又怎麼會不明白?陛下不希望背罵名,如果陛下的心再硬一些,沐昭桐早就死了,世子李逍然也早就死了,很多人早就死了,此時此刻,韓喚枝應該是無所事事的坐在廷尉府衙門裡剪剪指甲喝喝茶,聽聽趣事等回家。
陛下現在有一些動他們的心思,是因為陛下要親征,北征黑武是陛下的最大的心願,幾百年前黑武人從楚國手裡搶走了大概相當於兩個京畿道那麼大的地方,也就是如今北疆冰雪寒天的珞珈湖地區,陛下不止一次說過,楚人丟的臉麵,寧人拿回來。
可大寧若是不穩,親征黑武就無法成行。
陛下近幾年的行程都已經安排好了,明年年初陛下要去南疆平越道,回程的時候去東疆,如今窕國被滅,與求立之戰也蓄勢待發,到時候若把求立也滅了,陛下總是要登上大寧的海外疆土去看一看。
南疆穩,東疆穩,陛下就要著手對黑武一戰。
相對來說,世子李逍然顯然不足為慮,陛下擔心的是石元雄和裴亭山。
談九州是陛下親自調教出來的人,鐵流黎比石元雄和裴亭山聰明的多,這兩地都不用擔憂。
身為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知道自己應該做好什麼。
“白家最近有什麼動作?”
“老實的很。”
韓喚枝回答:“湘寧白家那邊臣派了不少人盯著,白家已經閉門謝客有一段日子了,顯然也是察覺到了危險,索性就斷了和外麵的所有來往。”
“白家不僅僅是皇後為後族選擇的寄居蟹,應該還會有些東西藏著沒露出來。”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先去著手安排西疆迎親的事,陸王父子應該再過六七天就能到長安城,到時候世子去西疆迎親,半路絕不可出問題,出問題,朕就不得不動你們。”
韓喚枝當然清楚......這是皇後他們那邊的一次機會,若是陸王世子死在了迎親的半路,護送之人誰能有好下場?沈冷要去,孟長安要去,連他也要去,陛下是想釣大魚,可也沒準被魚咬了魚餌脫鉤而去。
能真正了解陛下的人並不多,韓喚枝覺得自己勉強算一個,想想吧,當年皇位之爭可不僅僅一個信王世子是對手,甚至可以說李逍然根本就不是對手,從來都不是,先帝李承遠突然駕崩,當時能即位的除了大學士沐昭桐不遺餘力推舉的世子之外,先帝還有幾位兄弟。
便是即將到長安城的那位陸王,當年也比陛下看起來更有希望,彆忘了,老皇帝當年就是因為擔心當今陛下那個時候就功勞太大呼聲太高而免了他的軍權,送到西蜀道那邊做了個閒散王爺。
而信王在江南道,距離長安雖然更遠些但路好走的多,西蜀道那路能讓人走到崩潰,陸王在山南道,穿過太行山西門關就入京畿道,而且陸王當時名聲極好,交遊廣闊。
除了信王和陸王之外,還有安王在真榮道,純王在山北道。
先帝李承遠最忌憚的還是留王,當初廷尉府有一大批人就在西蜀道雲霄城裡盯著。
這種情況下陛下能即位,離不開當初軍中留下威名的原因,即位之後若心狠些,這幾位當時都蠢蠢欲動的親王哪個不能動?可陛下一個都沒動。
“七德到哪兒了?”
皇帝忽然問了一句,把韓喚枝的思緒打斷。
“還沒有消息回來,不過他一路往南,估算著應該是往江南道和蘇道那邊去的。”
“彆讓七德死。”
皇帝沉默片刻後說道:“珍妃不打算對朕說實話,現在七德冒了出來,他可能知道一些什麼。”
“臣明白。”
韓喚枝壓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不該問的話:“陛下,如果沈冷真的是當年那個孩子......”
可他的話還沒問完就被皇帝擺手阻止:“朕從不想負了任何人,你應該明白。”
韓喚枝其實還有半句沒有問出來,如果沈冷不是那孩子怎麼辦。
可他不敢問了。
“民間有傳聞,親人之血可相融,不是親人,不會融。”
“朕當年領軍的時候戰場廝殺,誰的血不能融在一起?我們的,敵人的......”
皇帝閉上眼睛,腦子裡血流成河的畫麵依然那麼清晰。
“讓沈小鬆去查吧,朕也寬慰過自己了,已經二十年,還急於一時做什麼?”
他看向韓喚枝:“太子最近如何?”
“勤學苦練,沒有一絲懈怠,東宮主教的安先生已經誇過太子不止一次。”
“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
“毫無異常,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踏實。”
皇帝舒了一口氣,心說幸好你教出來的孩子不像你。
長安城。
沈冷和茶爺把黑獒留在小院子裡,兩個人也不避諱什麼,手拉著手從山莊裡出來準備去雁塔書院,老院長教的東西對於沈冷來說像是十全大補湯,吃進去一口就受益無窮。
門外的馬車已經等著了,沈冷上車的時候動作還有些不自然,胳膊上的繃帶雖然少了些可看起來依然觸目驚心,車夫看到沈冷出來之後連忙見禮,對這位已經名滿天下的少年英雄,車夫也極為尊敬。
什麼都可以作假,戰場上廝殺做不得假,你作假,敵人不會配合你。
作假的,除非是根本不上戰場。
“路過菜市場的時候停一下,老院長昨日說想吃紅燒排骨和燉牛尾,我去買一些。”
沈冷交代了車夫一句,車夫也是雁塔書院的人,聽了之後忍不住笑起來:“院長大人最近似乎都胖了些。”
茶爺想到自己之前說過的話,不由得嘴角上揚。
近朱者赤,近冷者胖。
馬車緩緩動起來,走了十幾米之後路過姚無痕那個攤位,沈冷把車簾撩起來看了看姚無痕:“從這裡跑到西邊赤霞門,門下有人等你會交給你一件東西,你再跑到雁塔書院把東西讓我看一眼,半個時辰能跑到的話,明天跟著我,先做個親兵吧。”
藥姚無痕眼神一亮:“多謝將軍!”
沈冷把車簾子放下來,看到茶爺好奇的看著自己。
“我隻希望,人心向善。”
沈冷忽然說了這樣八個字,茶爺有些不解。
馬車離開山莊,姚無痕手忙腳亂的收拾自己的攤位,片刻之後把東西全都扔在那也不管了,深吸一口氣開始往西邊跑。
山莊正門斜對麵有一家茶樓,平日裡山莊的人也喜歡到這坐一會兒喝口茶,茶好不好放在一邊,主要是因為這家茶樓的女主人雖然已經三十幾歲,可瞧著極有韻味。
坐在二樓的荀直看到姚無痕跑出去後忍不住笑起來,想著總算有一步棋還沒廢掉,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離開了長安城,便是皇後也那般想,可他卻偏偏不肯走,走了就看不清楚,棋局得盯著啊,錯目怎麼行?
算計著皇後交給他的棋子還有多少,算來算去,最好利用的還是世子李逍然,於是回頭看了一眼那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茶是從江南道送來的嗎?”
老板娘猛的抬起頭:“是。”
荀直緩緩吐出一口氣:“我看看都有什麼茶。”
老板娘轉身下樓,走路的時候有些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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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說了寫多少更多少,可到了現在才有第二章,是因為之前寫了一章不滿意,我刪掉了,為了碼字更多而寫出來的東西,真的很難看啊,還會有更新,我還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