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洛去了南疆狼猿大營的事,注定了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而他的到來就好像一根刺紮進了石元雄心裡,這麼多年來壓製著的恐懼一股腦全都迸發了出來,潮水般洶湧,如他這樣經曆過太多生死殺伐的人也一樣會害怕,怕到了骨子裡。
第二天的早晨沈冷和石破當再次相遇。
說是巧合吧,就當是巧合吧。
沈冷站在路邊等人,之前見莊雍的時候跟他說了些事,讓他就在施恩城外麵等著,沈冷蹲在路邊滿是野草的高坡上抬頭望天的時候,石破當帶著一隊人從城門裡縱馬而出。
看到沈冷之後石破當很敷衍的驚訝了一下:“沈將軍,真是巧了。”
沈冷哦了一聲,繼續抬頭看天。
石破當偏著腿坐在馬背上俯身看著沈冷:“怎麼,昨天可是受了些驚嚇?”
沈冷沒理會。
石破當似乎覺得沈冷這般的反應很有意思,他覺得沈冷是怕了他,是在刻意的躲避他。
“其實狼這種東西沒什麼可怕的。”
石破當坐在那一臉認真的說道:“當初我初領軍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說南疆的野狼最是狠毒野蠻不可馴服,我偏就不信了這些,所以在南疆叢林裡特意找了一個比較大的狼群,成年狼儘數殺了,將小狼都帶回去養起來,然後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艱難,這些所謂的野性十足的狼你隻要給它肉骨頭,不聽話的時候再給它一頓打,還不是最終都服服帖帖。”
話裡有話,自然說的是沈冷。
石破當覺得很有意思,於是繼續說下去:“後來我覺得這般養狼毫無挑戰,逐漸沒了樂趣,於是把這些自己養大的狼都殺了,我便去抓成年狼,小狼養起來沒意思若是能馴服成年狼那才真的有意思,前後抓了十幾隻,你猜最後怎麼樣了?”
不等沈冷說話,石破當一擺手,馬隊分開,從後麵一群狼撲了上來,若非被人用繩子拉著,這一群狼就敢直接衝上去把沈冷撕咬了。
沈冷側頭看了看那些狼,又眯著眼睛看了看石破當。
“原來果然是物以類聚。”
石破當眉頭一皺:“掉進鬥獸場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會被狼咬死?其實何止是鬥獸場,南疆這邊環境比較惡劣,到處都是危險,就算是在官道上被一群野狼圍攻了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你思考過自己被狼咬死是什麼樣子嗎?”
沈冷歎道:“你不應該說這麼多話,你應該快走的。”
石破當剛要問一句難道你還敢在這官道對上官動手?
他倒是盼著沈冷衝動起來,這樣就能正大光明的把沈冷收拾一頓。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附近響起來,聲音稍稍有些沙啞顯然帶著怒氣,話也不多,隻那麼幾個字。
“那你想過被狗咬死是什麼樣子嗎?”
就在這時候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沈冷身後衝出來,一出場那十幾隻野狼頓時就慫了,自帶霸者氣場,那不是被突然衝出來的東西嚇了一跳那麼膚淺的怕,而是骨子裡都軟了。
一隻巨大的黑爪子橫掃出去,一爪子將最前麵那頭野狼掃翻在地,爪子掃過之後那狼的半個腦袋都被打的血肉模糊,一大塊帶血的肉皮飛了出去。
緊跟著這隻大爪子又壓在一頭野狼的腰背上,狼腰很硬,然而這爪子按在那就依稀聽到了哢嚓一聲,那狼好像被直接壓斷了腰,嗷嗷的叫了兩聲卻不敢咬,隻是哀嚎。
趴在地上的野狼眼睛裡都是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茶爺站在沈冷身邊,看了看石破當又看了看那些狼:“原來南疆的雜種這麼弱。”
石破當的臉色驟然變得寒冷起來,用馬鞭指著茶爺:“你是誰?”
茶爺一本正經:“一個路人,過路看到小孩子被欺負就有些看不過去,更何況這小孩子還是自己家的。”
石破當冷冷的吩咐了一聲:“把這條黑狗給我宰了。”
親兵們在馬背上把連弩摘下來就要瞄準黑狗,可就在這時候石破當忽然覺得背後一真冷風,下意識的回頭看一眼,立刻驚的麵無血色,他身後馬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站了一個人。
沈先生站在馬背上把那塊留王鐵牌摘下來在石破當麵前晃了晃:“我勸你還是彆胡亂動手的好,狗可以拍死你的狼,但你卻不能殺了狗,就這麼簡單。”
石破當看了看那塊牌子,心裡的暴怒一下子就散了一半,不由自主的生出來一股懼意,他確實猖狂跋扈,但實際上對葉開泰葉景天這樣陛下當初府裡出來的家臣始終不敢造次,如今手裡有留王牌子的人真的不多,明麵是留王家臣的人大家都知道不需要這牌子,而不在明麵上有這牌子的人往往會比明麵上的人更可怕。
“縱然你有這塊鐵牌,你就可以不講理了嗎?”
沈先生從馬背上飄然而下,落在沈冷身邊:“怎麼,開始要講理了嗎?”
茶爺沒再看石破當,而是看向沈冷:“怎麼瘦了?”
問的語氣頗嚴肅。
沈冷哦了一聲:“因為想你茶飯不思。”
茶爺嘴角一勾,然後更嚴肅:“現在可以吃的下了嗎?”
“秀色可餐。”
沈冷認真的說道:“中午可以吃三大碗飯。”
茶爺:“我餓了,不想等到中午。”
沈冷:“那我去買菜。”
石破當感覺自己完全被當成了空氣,還包括那剩下的野狼,包括他麾下精銳,全都被當成了空氣。
那兩個家夥自顧自說著令人肉麻的話,臉不紅心不跳,真的......真的太有失體統了。
“走吧走吧,年輕人火氣彆這麼大,萬一遇到踢不動的隨便踢過去,反而會被傷著了。”
沈先生對石破當說完把鐵牌收起來,看向黑狗:“喵喵,走了。”
“喵喵......”
沈冷覺得有些出戲。
黑狗傲然的看了那群野狼一眼,那些野狼在它爪子離開之後如蒙大赦,一股腦的都縮到了馬隊後邊,黑狗嘴裡輕蔑的發出低鳴,然後跳到沈冷那邊趴在那,那大腦袋在沈冷身上不住的蹭。
“掉毛掉毛......”
沈冷嫌棄的拍了拍狗頭,想著這家夥竟是生的如此凶猛了,看著體型大小和一頭雄獅真無差彆,渾身的毛又黑又亮,陽光下猶如錦緞一般。
他看了看黑狗脖子上帶著脖套,伸手拉了黑狗:“走吧,這麼大不牽著走的話會嚇著人,以後出門要帶一條粗些的繩子,小孩子見了會怕的掉頭就跑,狗又是最喜歡追跑的人。”
石破當尷尬的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沈冷說狗喜歡追跑的人,心裡的火氣更重,奈何摸不準沈先生和茶爺的來曆,強壓著火氣帶著人走了。
茶爺伸出手:“你不牽我,居然牽狗?”
沈冷心裡一股寒氣生出來,後背上陣陣發涼,心說一聲我了去的大意了......
沈冷在城裡尋了一家規模條件都最好的客棧安排沈先生和茶爺住進來,畢竟水師營地隻是短暫駐紮,不久之後要開拔南下奔赴海疆在施恩城停留不了多久,所以隨軍多有不便還是暫住客棧的好。
安放好了行禮,沈冷就帶著茶爺出去買菜,本來心疼茶爺車馬勞頓他要自己去,茶爺卻不肯,兩個人也不管這大街上的眼神好與壞,隻是手拉著手往前走,愛誰誰。
“這麼快追上來,路上一定累了吧。”
“不累,想想看你在這陌生地方若是被欺負了連個管的人都沒有,便覺得怎麼走都慢,自家的熊孩子總是讓人不省心。”
沈冷點頭:“你心中老母雞護崽之火便熊熊燃燒了嗎?”
茶爺撲哧一笑:“你們水師裡哄女孩子開心這門功課你怕是沒拿過第二吧。”
沈冷道:“怎麼可能,我都是真情實意,哪裡是學來的。”
茶爺嘴角笑意更濃。
兩個人尋了一處菜場,手拉著手買東西的樣子不管世俗眼光如何看著真是美好,若沈冷身上穿著軍服的話怕是會更惹眼,哪有將軍親自買菜的。
東西買了不少,沈冷又特意買了一個竹筐將東西放了,自己背上竹筐拉著茶爺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什麼好吃也不管茶爺愛吃不愛吃,都買了放進後麵竹筐裡,還沒走回去一半的時候竹筐就已經滿滿當當。
半路遇到了賣糖葫蘆的,沈冷給茶爺買了兩根,他知道茶爺最喜歡這個,酸酸甜甜。
茶爺卻搖頭隻要一根,說什麼都不肯要第二根,沈冷問她為什麼,茶爺認真的說兩根就要把兩隻手都占了,我還怎麼讓你拉著我走?買一根最合適,一隻手裡是糖葫蘆,一隻手裡是你的手。
沈冷覺得美滋滋。
進客棧之後說是要借客棧後廚遇到了麻煩,掌櫃的說什麼也不願意把後廚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陌生人使用。
茶爺道:“彆為難掌櫃的,和你一起買了東西便很開心,中午隨便吃一些,到了海疆之後安營有了居所你再炒菜給我吃就好。”
掌櫃的一怔:“什麼南下海疆?”
沈冷笑道:“我是水師中的,這是我家眷。”
“打求立狗崽子?”
掌櫃的臉色頓時肅然起來:“後廚儘管去用,我再給你們加兩個菜,吃飽了去海疆把那些求立蠻子殺一個屍橫遍野,我聽說海疆的百姓都被禍害慘了,隻等著朝廷水師大軍到,可不能輕易放過那些求立蠻子啊。”
沈冷心裡暖和起來,看向茶爺,茶爺嘴角也帶著笑意。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