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看著自己帳下這些人忽然有一陣恍惚,他一直都在奔跑以至於來不及去體會,隻顧著跑,很少享受一下這奔跑帶來的快意,比如這五品將軍位,麾下一千多名戰兵,還有如楊七寶杜威名古樂王闊海這樣的勇者,如今又多了一個雖來路不明卻似乎很有些意思的文人竇懷楠。
“這位是行軍主簿竇懷楠,以後諸軍務安排,後勤援給之類的事,多可問他。”
竇懷楠微微頷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他算不得一個酸人身上沒什麼迂腐氣,沈冷可聽說昨天夜裡他在岸邊閒逛就遇到了陳冉一言不合就比了打水漂,居然勝了從小就以打水漂為傲的沒蓋子陳冉,這般無聊的遊戲倆人硬實玩了差不多有兩炷香的時間,當真稀奇,以至於早晨起來的時候陳冉還在嘟囔著自己胳膊疼。
沒蓋子是沈冷對陳冉的笑稱,隻因為陳再改名這陳冉這個爛俗梗。
竇懷楠後來又和陳冉一起去看了重傷的古樂,居然重新開了方子,他自己說那軍醫開的方子裡用藥有三味藥效不足不對,不管真的假的倒是把古樂也唬住了。
今天早晨升帳議事之前,他在外麵居然和王闊海玩蹦格子,那可是比打水漂還要幼稚至少三個級彆的遊戲,兩個大男人玩的不亦樂乎,把王闊海這個大孩子哄的開開心心。
這就是本事。
竇懷楠初來乍到便是沈冷軍中第三號人物,沈冷之下是王根棟,王根棟之下便是他,而且算是握有實權,行軍主簿啊,事無巨細都要操心的那種。
“提督大人的軍令是讓咱們儘快南下為大軍開路,路線上倒也不用去深思,進南平江往回走在安陽郡轉入大運河一路向南,到息東道後走滬水往西轉入滄江就能進-平越道,平越道內水路四通八達,水師運作倒也不會遇到什麼難處。”
沈冷看向竇懷楠:“竇先生有什麼要交代的?”
竇懷楠俯身一拜,然後笑著說道:“卑職聽聞延坪島演練之前將軍向提督大人要了些好處來,現在延坪島的演練提督大人可還沒說完全結束呢,所以這些好處將軍還能用,趕回水師去把武庫搜刮一遍,能帶多少帶多少,出遠門東西準備的齊全終究是有備無患。”
沈冷笑起來:“你這性格我很喜歡。”
竇懷楠道:“卑職以為,水師初入平越道代表著的也是朝廷臉麵,將軍麾下人人精銳這自不必說,隻是這船隊規模稍顯小氣了些,卑職昨夜裡看過,一共有熊牛八艘,鐵犀一艘,兩艘柳鶯運兵船當做了物資補給船,還有一艘伏波,總共十二艘船......”
沈冷:“竇先生的意思是?”
“我們去搞一艘萬鈞吧。”
沈冷嘴角上揚:“竇先生認識一個叫沈小鬆的人嗎?”
“不認識,將軍為何問這個?”
“沒什麼,我以為你們師出同門。”
沈冷這笑話,隻有陳冉懂......
伏波是最新型的戰船,如今算是沈冷的指揮旗艦,可是伏波比熊牛並不大多少,伏波的作用是將來逐漸替代大寧第一代戰艦熊牛,如此說起來熊牛也算是比較悲催的戰船了,不過如今熊牛已經大規模裝備水師,即便伏波建造的速度再快,熊牛也不可能被直接棄用。
熊牛戰船的長度在十五丈,四十多米長,伏波的長度為十八丈,比起熊牛不管是速度還是靈活度都有很大提升,最主要的是改善了船帆的構造,學習求立人海船的構造方式再加上大寧能工巧匠的進一步改良,五桅的伏波戰船已經具備了遠洋續航征戰的能力,比三桅的熊牛要先進的多。
萬鈞是水師的大型戰艦,長有近百米,如今有幾艘正在安陽船塢裡按照新型戰船的思路改造,上次沈冷去安陽船塢的時候看過,已經改造完成的那第一艘萬鈞架構保持不變,長三十三丈堪堪一百米,寬十三丈,八桅,猶如一座移動的堡壘。
莊雍的那艘旗艦神威也在安陽船塢改造,隻不過這等規模的船改造起來哪有那麼容易,神威長足有四十四丈寬十八丈,就算是在海上航行也猶如一頭荒古巨獸。
搞一艘萬鈞來,這個念頭一旦進了沈冷的腦子裡,那就是揮之不去了。
伏波再怎麼強悍也不算霸主級的大船,男人嘛,不管什麼都不喜歡小的,各方麵都不行,有一艘萬鈞做旗艦確實看起來威風多了。
“所以......”
沈冷站起來揮舞了一下手臂:“準備作戰計劃吧。”
王根棟臉都有些發白,主將大人又要發瘋了。
“奇襲安陽船塢,我們去把那艘萬鈞搞來!”
沈冷一揮手臂,帳下眾人全都笑了起來,還有嗷嗷叫好的。
沈冷帶著船隊離開泰湖延坪島回航安陽郡水師路上走了七天,在走了第四天的時候長安城裡就炸了鍋,白尚年沐筱風被殺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朝堂都好像油鍋裡潑進去一瓢水,若非大殿足夠結實牢靠,怕是要被朝臣們的聲浪掀翻了房頂。
皇帝倒是很悠然,都是他預料之內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皇帝立刻就上了禦輦跑路一樣回了肆茅齋,吩咐下麵人誰來求見都擋回去,尤其特意囑咐了一句,沐昭桐來了也不見。
上午時候風向一邊倒的支持沐昭桐,朝臣們義憤填膺要求嚴查,下午的時候也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了一陣風,說是白尚年沐筱風勾結水匪公報私仇的證據確鑿,延坪島上湧進去兩千多水匪埋伏要殺莊雍就是白尚年放進去的,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沐筱風和一個沈冷的年輕人有私仇,莊雍偏袒沈冷,沐筱風一怒之下就去找了白尚年,兩個人合謀假借水匪之手除掉莊雍與沈冷。
這股風來的很邪門,從哪兒吹出來的惹人深思。
更主要的是,不管是沐昭桐那邊的人還是彆的人,對這股風都沒有太多的抵觸,因為這股風吹的實在是讓人太舒服了,太符合中庸之道......沒提到白尚年有可能造反的事,也沒牽扯到整個白家,更不可能牽扯到內閣大學士,當然也就不會牽扯到皇後。
吃了虧的沒吃虧的兩撥人,忽然就默契了起來。
可是皇帝為了安撫臣心,為了國綱朝律為了大寧的公正嚴明,還是召見了刑部尚書閆舉綱,刑部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兩個人被急招入宮,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才出來,沒多久就有消息說刑部尚書親自督查此案,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親自帶人南下調查。
都廷尉韓喚枝這個人啊......是多少人心中的夢魘。
有人說鋼筋鐵骨進了廷尉府也能給你折磨成泥瓦罐,表麵上看起來可能沒什麼事一碰就碎了,廷尉府折磨人有的是手段讓你表麵無傷出門就死。
還有人說陰曹地府的鬼使夜叉若是被廷尉府那些人給抓了也會跪地求饒,廷尉府裡的人隻要拿了公文辦事,人也好鬼也好,他們照辦不誤,管他什麼滿天神佛,一條鎖鏈抓了再說。
據說前幾年禦史台都禦史參奏吏部侍郎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皇帝下旨讓廷尉府徹查,那位吏部侍郎大人出了大殿就加速跑一頭撞死在殿外的日晷上,寧自己把頭撞的稀巴爛也不敢進廷尉府。
肆茅齋。
皇帝居然還有心情在吃芒果,是平越道那邊新貢上來的,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法子儲存,一年四季不間斷的供應皇宮,因為陛下最愛吃這種東西,很多人都吃不慣比如那位大學士沐昭桐,有一次陛下賞了他一盒他千恩萬謝歡天喜地帶回家,隻吃了一口就沒再碰,說是異香異氣難以下咽。
韓喚枝也不是很喜歡芒果的氣味,他鼻子不好,一直都鼻子不好,一般鼻子不好的人多是鼻子不靈便,經常鼻塞不通氣,可他鼻子不好是因為太靈便,稍微重一些的氣味就能讓他不舒服。
廷尉府的官服就真的能讓人想起夜叉來,一身黑色錦衣,左胸位置上有一個標徽,白色的天平圖案,兩個袖口也是白色的,一邊袖口上是鉤子一邊袖口上的枷鎖,哪怕是大白天穿這樣衣服的人走在大街上也顯得陰氣沉沉。
據說廷尉府的廷尉回家之後也要把官府換了才好出去見朋友,不然的話沒人願意靠近他們,說是晦氣......以至於廷尉府的人又無奈又生氣還偏偏有那麼一點驕傲自得。
“朕已經下令水師南下,估計著你帶人去的時候水師已經開拔,南邊海疆是大事,求立人一而再再而三總不能繼續容忍下來,水師南下這一仗要打出大寧的威風來,所以查案不能耽擱海戰,你就帶著人和水師一塊南下吧。”
韓喚枝皺眉。
這還能查案?
查案不能耽誤水師海戰,那就不如不查。
這算是水師建立以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和南邊求立人交鋒,韓喚枝想著,若是水師初戰不利把這頂大帽子扣在他廷尉府腦袋上,他脖子再硬也扛不住。
於是他就懂了陛下的意思。
“臣明白。”
“路上查難免影響行軍速度與軍心穩定,就到了平越道再查吧,有什麼事直接讓平越道道府葉開泰用千裡加急送來長安,朕已經派人去知會葉開泰全力配合你......對了,若是見到南疆大將軍石元雄,替朕跟他說,朕已經差不多六年沒見過他了,有些想念,諸軍大比的時候他進京來陪朕說說話,前幾次他想進京朕沒準,因為南邊離不開他,現在平越道已經穩定,他可以來。”
韓喚枝嘴角微微一勾:“臣記住了。”
石元雄進京,葉開泰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