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商丘的城南大門外嘈雜一片,距離關城門隻有半個時辰,雖然明知時間應該還來得及,但所有排在道上的商隊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焦急。
大宗的商品需要在城門關口仔細查檢之後方才可以通行,對於零散的旅人,城門衛也有便於放行的通道。
一輛馬車跟隨在數名步行的挑夫之後,進了商丘城,從寬闊的主街進入了街巷之中。
城門衛的查檢並沒有發現這輛馬車中人有任何異常,但這輛馬車從一排灰瓦的平房前行過的時候,卻還是引起了其中一名灰衣道人的注意。
這排灰瓦的平房後麵是一排燒磚的磚窯,這名灰衣道人來到這裡,是因為這些磚窯最近來了許多外地的工人,這些工人之中有兩名似乎分外壯碩。
商丘雖然不比洛陽,但從南往北,它算是洛陽的最後一道屏障,所以對於修行者的管控也是十分嚴苛。
若是懷疑外來人有是修行者的可能,像這名灰衣道人這樣的存在,就會很快來落實。
這名灰衣道人的身後跟著一隻黑貓。
這隻黑貓渾身的毛發都是幽黑發亮,沒有任何一絲雜毛,它的眼珠卻是一種很深的碧綠色。
它明明是貓,走路起來毫無聲息,但卻偏偏像狗一樣牢牢的跟隨在這名灰衣道人的身後。
這名灰衣道人已經有五十餘歲的年紀,兩鬢已經飛白。
當這輛馬車從這排平房外的道路上行過時,這名灰衣道人才剛剛開始問詢這些磚窯的主人,還未傳喚來那兩名身材分外壯碩的外來壯漢。
就在這時,極為安靜的蜷伏在他身後陰影裡的這隻黑貓輕輕的叫喚了兩聲。
這名灰衣道人豁然轉身,他看著那輛馬車後麵揚起的塵土,頓時眯起了眼睛。
在數十個呼吸之後,這名灰衣道人和緊跟著他的黑貓已經出現在了距離那片磚窯很遠的一個巷口,而那輛馬車反而他甩在了身後。
隨著街巷之中的馬蹄聲不斷響起,那輛馬車便朝著他所在的這個巷口行來。
這名灰衣道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袖中一道灰色的無柄小劍毫無聲息的飛起,藏匿在對麵屋簷下的陰影之中。
將這道飛劍藏在他認為的最佳出手位置,他走到道路中間,看著視線中出現的那輛馬車,這名灰衣道人雙唇微啟,就要開口說話。
“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呢?”
巷道之中響起了一聲歎息,然而卻並非他發出的聲音。
這名灰衣道人的麵孔驟然變得赤紅,他的身體微微淩空,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可怕力量捏住了脖子,提了起來。
他那道藏匿在屋簷下陰影裡的飛劍往下方墜去,叮的一聲掉落在地。
在接下來一刹那,這名連體內的真元都被徹底壓製的灰衣道人甩飛在旁邊的牆角,他的整個身體無聲無息的裂了開來。
這種碎裂從他的骨髓之中開始,他的整個身體碎裂得極為均勻,隻是一個呼吸之間,這名灰衣道人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了,他的衣衫裡,隻有一灘根本看不出形狀的血肉和骨骼碎片的混合物。
那隻灰色的貓也已經變成了漂浮在血肉之中的一張黑色的貓皮。
馬車上的車夫看都沒有看它和它身側那名灰衣道人的破碎血肉一眼,馬車繼續朝著前方行去,此時西方的天空裡,正是夕陽西落的晚霞最豔麗時,晚霞也是豔紅如血。
數十息之後,一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掠到了這處巷口,他的身影快得就如一縷輕煙,但當他的布鞋鞋底在馬車車輪的痕跡上落定時,他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強烈的真元氣息波動。
他看著那一灘破碎的血肉,有些震驚,但沒有任何的驚恐,接著卻是苦笑了起來,搖了搖頭,忍不住道:“竟然又是慢了一步,總是慢了一步。”
…….
灰衣道人在商丘的烏衣司中不算弱者,對於烏衣司而言,一名承天境的劍師在城中被人殺死,而且還是悄無聲息的被殺死,這便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
以往北魏的修行者最為擔心的是來自南朝修行者的破壞,然而此時,他們很清楚南朝應該不會有如此強大的修行者特意跑到商丘來殺人。
當這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離開之後,當烏衣司的修行者發現這名道人的死亡時,整座城裡便有無數人被驚動,看似平靜的夜幕裡,卻驟然像是有無數條暗流在湧動。
馬車還在商丘的街巷之中穿行,但馬車車廂之中的兩個人卻已經下了馬車。
“賀師。”
沈約跟隨在賀拔嶽的身後,他忍不住輕聲的問道:“為何要直接殺死那名修行者,為何不擒住他,這樣至少會避免打草驚蛇。”
“你說的不錯,但既然這人能夠發現我們的存在,這座城裡也一定會有彆的人發現我們的存在,為了避免意外,我們要做的,便是儘快。”
賀拔嶽沒有轉頭,聲音卻是很溫和的響起,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一些讚許,“我也不想殺死太多無關的人,更不想在這裡戰一座城,我們隻要足夠快,便能順利得到幽冥神蠶,然後離開。”
沈約尊敬的點了點頭。
他很認同賀拔嶽所說的話語。
他也絲毫不懷疑賀拔嶽所說的任何一句話語。
因為幽冥神蠶的氣息,此時也始終清晰的出現在他的感知裡。
黑夜已經籠罩了商丘城。
賀拔嶽的眉頭卻是不自然的微微蹙起。
他的確要儘快的得到幽冥神蠶,但真正的理由是,他感到了南方的天地元氣有些異動。
那種天地元氣的異動似乎並不劇烈,但有那麼一刹那卻清晰的出現在了他的感知裡。
那些異動似乎來源於星辰元氣,這便讓他將南朝那名年輕的修行者林意聯係在了一起。
幽冥神蠶的氣息比真正來臨的黑夜還要深沉。
追蹤著這股氣息,在感知的儘頭,出現了數十間圓形尖頂的房屋。
沈念好奇的看著這些房屋,他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在海上漂泊,他根本不知道北魏這種房屋是用做什麼,但任何一個商丘的人都很清楚,這些是糧倉。
……
沒有任何的征兆,甚至就連沈念都沒有感到什麼特彆的氣息波動,刺耳的機括震動聲突然響起,密集的弩箭就像是突然從田野間串出的蝗蟲群一樣從高牆後的糧倉之間射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就像是無數警哨,突兀得讓人的耳膜都似乎有些刺痛。
賀拔嶽的眉梢微微挑起,看著這些充斥他視線的弩箭,他心中卻反而有些釋然。
他瞬間就明白了,賀蘭黑雲在從天武川離開之後,為何會停留在這裡修行。
這座糧倉裡,擁有很特彆的遮掩氣息的法陣,或許便是北魏皇太後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