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清晨,永遠洋溢著很獨特的味道。
當第一聲雞鳴在小鎮的街巷之中響起,陸陸續續各種各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先是走動聲,接著是洗漱聲,然後便是鍋碗瓢盆的聲音。
隨著火焰的升騰,散發著焦香的煙火氣和白乎乎的熱汽開始升騰的時候,整座小鎮就徹底的蘇醒了。
早上自然還帶著一絲慵懶,哪怕在吃早飯和吃過早飯的一段時間裡,很多人的動作還都是慢悠悠的,雖然明知道今日裡也依舊有不少事情要做,但這段時間似乎是天生急不得的,哪怕接下來在彆處擠出些時間,這清晨的一段時間便似乎要留給還是木木的腦袋。
慵懶的氣氛裡帶著蘇醒的生機,各種各樣的熱氣攪和在一起,這種味道在擁有時不會注意,但在失去或是很久沒有接觸到這種的味道的時候,卻分外讓人懷念。
一家店鋪門不算早也不算晚的開了,這家店鋪裡麵賣的全部都是竹製品,小到竹子做的便宜筆杆、竹筒、竹籃,大到竹椅竹轎,甚至搭建竹屋所用的毛竹大竹竿,生活之中所用,所有和竹子有關的用品,似乎全部都有。
這家店的生意在這小鎮之中應該算是大的,這家店鋪占了三個沿街的門麵,後麵還有兩進,一進是庫房,一進是這家店鋪主人用於居住。
一名老人從鋪子裡走了出來。
說是老人,隻是因為他的頭發花白,麵容也給人歲月的感覺,隻是細看之下,卻會發現除了眼角有些細細的皺紋之外,他的臉上彆處竟是連一絲的皺紋都沒有。
這名老人看向街巷東頭的一處,那裡白汽繚繞,很是熱鬨,是個賣米粉的鋪子,最受歡迎的就是豬雜粉。
這名老人看著鋪子裡煮著豬雜的銅鍋,似乎很想去那個鋪子裡吃上一碗,但不知為何,他卻改變了主意,歎了口氣,反而朝著這條街巷的西頭走去。
他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這家客棧很是簡陋,在這個集鎮裡,客房住價也是最便宜的,隻是周圍風景倒是還算不錯,臨河,這條河的河水很淺,卻很清澈,河邊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卵石。
客棧不包吃,所以此時雖然已經有住客陸陸續續的起來離店,但店主人卻還不知在睡夢裡還是在彆處。
客棧旁有一座很破舊的涼亭,不過涼亭正好也是用竹子搭建而成。
這名老人就在這座涼亭裡坐了下來。
在他坐下之後不久,一名少女從客棧裡走了出來。
這名少女有些瘦高,穿著的也是很普通的粗布衣衫,她的容貌在這種集鎮裡已經算是不錯,但一般而言,越是單身在外行走的女子,一般的江湖人物便更不敢招惹。
“原來你早就發現我了?”
這名少女看著坐在涼亭裡的老人,皺著眉頭說道。
“你好像不怎麼怕死?”這名老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看著她笑了笑。
“我一直在軍中修行,軍中若是任務失敗,便很有可能會死,所以的確不怎麼怕死。”這名少女看著這名老人的神色,似乎覺得有些意外,但她的眼中,的確是沒有什麼恐懼的神色,“何況你好像並不想殺我。”
“很厲害,我也是直到你到了鎮裡,在這裡住下之後,我才發覺被你跟上了。我都想不明白我的行蹤如此隱秘,你又怎麼會追蹤到我,而且還能一路跟到這裡才被我發現。”這名老人收斂了笑意,認真的打量這這名少女,“像你這樣厲害的年輕修行者,整個南朝和北魏都不會有幾個,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異常簡單的說道:“倪雲珊。”
老人有些恍然大悟,接著便有些讚歎,“倪雲珊、王平央、厲末笑、林意……南天院的這些年輕才俊,才真的是年輕才俊,一個個真的都很了不得。蕭衍雖然彆的地方被諸多詬病,但他這一手創立的南天院,恐怕真的是可以名垂青史。”
倪雲珊的眉頭微微蹙起,道:“你的名字真的叫宇文獵?”
老人點了點頭。
隨著他的點頭,他的整個人似乎驟然年輕了很多,若是遠處有人看來,哪怕他此時的頭發還是花白,但恐怕看到的人都會覺得他是一名中年男子,而並非老人。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上我的?”他還是忍不住看著倪雲珊,重新提起了這個問題。
“就在你控製魔宗準備去洛陽時。”倪雲珊看著他,道:“我原本便是接應韋睿大將軍的邊軍修行者之一。”
宇文獵隱約聽出了她話語之中的意思,有些驚訝道:“那日魔宗和韋睿交手時,你其實便已經到了附近?”
倪雲珊點了點頭。
宇文獵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道:“所以你就在附近,但韋睿和魔宗交手時,你卻並沒有想要出手?”
“因為我也已經發現了你的存在,既然我這樣的修為改變不了什麼,那對於我而言,最適合我的,便是追查出更多的線索,獲得更有價值的軍情。”倪雲珊說道。
“所以之後你甚至一直追蹤到了北魏,然後在魔宗擺脫我的控製之後,你一直追蹤到了這裡。”宇文獵已經覺得倪雲珊不凡,但此時,他更加有些對倪雲珊刮目相看。
倪雲珊點了點頭,“跟著你比跟著魔宗有價值,魔宗始終在那裡,他不算有什麼秘密。”
“你暗中跟了我這麼久,我竟然是直到你來到這個小鎮之後,才無意之中發現了你的存在。”宇文獵苦笑起來,“這真的是很難想象的事情,因為你不僅瞞過了我的感知,甚至瞞過了魔宗的感知。”
“在這方麵,我一直都做得很好,整個南朝邊軍都沒有什麼人比我做得更好。”倪雲珊看了他一眼,平靜的說道,她的語氣裡沒有多少驕傲的成分,因為對於她而言,這就是事實。
“我們宇文家在隱匿真元氣息和將自己從天地元氣的波動之中剔除出去便有很獨特的法門,所以很多年來,隻要我們宇文家不想出世,便真的沒有人能夠發現我們的存在,甚至即便是和一些強大的修行者為伍,我們也可以很好的隱匿真正的真元修為。”
宇文獵沉默了片刻,看著倪雲珊認真的說道:“所以我真的太自負了,我一直以為,我們宇文家的人隻要甘心好好的在人世間躲藏起來,便不可能有人能夠將我們找出來。但沒想到,我的行蹤竟然早就被你發現了。”
倪雲珊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她和宇文獵自然不是朋友,按理而言,被這樣修為遠勝於她的敵人發現,那情況極為不妙的便應該是她,然而此時,偏偏是這宇文獵給她窮途末路的感覺。
“難道你感覺到魔宗要來了?”她想到了一個可能。
“不會是魔宗。”
宇文獵搖了搖頭,“當然我應該是魔宗最想找出來的人,但他之前找了不少人出來,卻並沒有找到我。所以我們宇文家的藏氣手段對他應該也很有用處。”
“前事不能決定後事,但我看你很肯定,所以除了這種基於你們宇文家法門的推斷之外,你肯定還感覺到了彆的什麼。”倪雲珊看著說道。
“你說的的確不錯。”
宇文獵有些感慨,“昨夜我感知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機,似乎有一縷外來的力量就像是無處不在的月光一樣落在我的身上,但卻喚起了我真元的一絲異動,這種感覺太過細微,甚至若是在以前,我可能根本不會去在意,最多便是覺得自己的修行過程中,真元的一絲不經意的波動而已。但十餘日之前,我便已經感應到這樣的一絲同樣的氣息波動,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些時日我才分外小心的搜尋周圍的所有可疑跡象,甚至可以的放出一些元氣去探知,這才恰好發覺你的存在。昨夜再出現那絲異樣的氣機時,有所準備的我便進行了自己的感知和體悟,我確定是有人用某種手段探知我的存在,我確定那人的真元裡存在著和我類似的本源,隻是我宇文家都沒有這樣的手段,沈家的那個小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手段。”
,確定這人的真元裡存在著和我類似的本源,隻是我宇文家並沒有這樣的手段,沈家的小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手段。”
倪雲珊追蹤宇文獵已經很久,所以她對沈念並無所知,聽著這些話語,她便很自然的問道:“沈家的小孩子是什麼意思?”
“沈念,沈約的兒子,之前一直在海外修行,你們所謂的幽帝後人之中的絕大部分人在修行時,體內的一部分真元很自然的就會被他汲取。但宇文家和賀氏不在此列。”
宇文獵看著倪雲珊,突然嚴肅起來,聲音微寒道:“我可能被人利用了,或者說,我們都可能被人利用了。”
倪雲珊也肅冷的看著他,“在我們看來,你們本來就是掌控棋局者,我不懂你這些話的意思。”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宇文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最可怕的事,我們在按照自己的布局做事情,但其實有人已經將我們和整個布局都算計了進去,原來我們最多就算是個螳螂。”
“我跑不了,但你可以。”
在倪雲珊再次開口說話之前,他已經很快速的接著說道:“那人應該不知道有你這樣的一個人存在,你馬上去土地廟,土地公的肚子裡有我要交給你的東西,你現在的很多疑問,應該都能得到解答。你必須趕緊走,因為在我看來,這個人或許在某些地方或許比魔宗都要可怕。”
倪雲珊根本就沒有任何廢話。
她轉身就走。
她當然不會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樣的道理,但至少宇文獵可以輕易的殺死她,而且至於到底是否有什麼陰謀,她也不會純粹由這樣的對話判斷,既然這人說給她留有至關重要的東西,那她可以見了那些東西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