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已見識了宇文珆這種凝劍拔劍的手段,但這柄劍從斷識神將的後頸拔出時,這片戰場上行絕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的後頸和心中都有點發冷。
雖然在此之前,宇文珆也殺死了那名魔變的準神將,但那名魔變的準神將原本就已經不再像人,而且他所受的創傷太過嚴重,看上去給人的感覺怎麼都不可能活,甚至在很多人的眼中,這名魔變的準神將已經是個僵屍,是個魔物。
僵屍和魔物被人殺死取劍,便沒有那麼多強烈的特殊感受。
但斷識神將不同。
斷識神將是名女子,而且還是一名美麗的女子。
這樣的一名女子方才還在和宇文珆對話,然而卻瞬間被原先身為同伴的宇文珆殺死,這樣的畫麵,便讓所有人都有些無法承受。
哪怕這名斷識神將之前也是可怕的敵人。
煉獄神將和那名真元中儘是劇毒的準神將一臉戒備的看著宇文珆。
那種魔變的元氣十分古怪,他們到了這種境地心中依舊沒有生出恐懼的念頭,但他們此時眼中的凶光卻和荒原裡那種受傷的狼一樣,已經有些窮途末路的味道。
對於他們此時而言,宇文珆比林意的威脅更大。
五柄劍靜靜的懸浮在了空氣裡。
這五柄劍的氣息都很強大,而且都屬於宇文珆。
在所有人的視線裡,宇文珆也自然變得更強大。
隻是宇文珆臉上感傷的意味卻更濃。
他的眼睛裡,更是出現了更多古怪而複雜的情緒。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難以改變的宿命。”
此時的宇文珆在心中感傷的想著。
從很多年前開始,他便認為自己會成為這個世間最強的修行者。
他的兄長宇文獵已經是天賦極為優秀的修行者,但無論在修行的速度和對天地元氣法則的理解上,根本無法和他相比。
他的兄長在當年已經算是天下最強的修行者之一,但實際上卻連西方清淨世界這樣的法門都無法真正的領悟,都始終不會。
賀拔度在人世間的名氣不顯,但東方巡王在幽王朝時,其功法和法門都要比其餘三名巡王要強大一些。
但在他在完美的掌握了西方極樂世界和西方清淨世界這兩種強大的法門之後,他便已經確信,若是自己和賀拔度真正的生死戰鬥,他應該能夠擊敗賀拔度。
而且這還是在他隻領悟了那兩種法門之後。
他在領悟和掌握了婆娑世界法劍之後,賀拔度便更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以為自己很快就會真正的天下無敵。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從南方的海邊來。
他叫沈約。
是後來南方三聖之首。
他那時已經有了自己會真正天下無敵的想法,便自然和沈約交了手。
然而後來的結果卻是,無論是真元修為和各種法門,哪怕是對於人世間修行者的功法的理解和運用,他都和沈約有著難以想象的距離。
哪怕是他引以為傲的修行速度和對元氣法則的理解,都和沈約相距甚遠。
在失敗的彷徨之後,沈約顯露的真正真元的本源,更是讓他醒悟原來沈約的真元本身便對他們的真元有著強大的壓製作用,他才知道,原來沈約修行的,便是幽帝的至高法門。
他也才知道,原來這世間並非隻有他和關隴賀氏這樣的修行者,除了他們和賀氏之外,其實其餘巡王和八部神將的法器和法門,也或多或少的傳了下來,都有傳承者。
隻是在此之前,在沈約這樣的人出現之前,這些人也和他一樣,並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這樣的同類存在。
和今天這些人相比,那時所有的幽帝後人,是真正的一盤散沙。
其中有些人所得的法門甚至極為殘缺,根本不像現在這般強大。
但沈約花了數十年的時間,將這些人逐一找了出來,將他們這些幽帝的後人聚攏了起來,而且設法尋覓和補全了許多人所用的法門。
雖然這些巡王和神將所得的功法和真元法門在近千年之後,和當時的巡王和神將們相比,依舊最多隻能算是得了鳳毛麟角的殘篇而已。
但在這數十年裡,原先那些不夠強大的人,也終於真正強大了起來,淩駕於世間的修行者之上。
他心中越發清楚,沈約才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沈約做成了千年以來很多人想做但都沒有做到的極為偉大的事情。
而對於沈約而言,他也算是這些人裡麵的異類。
因為他是最初覺得自己已經無敵於人間,但被打醒之後,在所有那些巡王和神將因為力量的增長而產生了他們這些人可以憑借力量淩駕於人間之時,他卻已經不再這麼想。
因為他很早就隱約發現了沈約的秘密。
因為沈約雖然擁有幽帝的至高功法,但他似乎也並沒有幽王朝皇室的血脈。
在他看過的一段應該沒有什麼錯誤的秘辛裡,若是幽帝的血脈,應該能夠輕易的和傳說中那條幽龍的血脈共鳴,所以無論是沈約還是沈念,他們應該能夠憑借這樣的感應,找尋出傳說中的那顆幽龍蛋,還有和幽龍蛋一起並存著的那柄九幽冥王劍。
然而事實卻是,沈約在成為南天三聖之首之前,他在海域裡已經修行了很多年,之後他又讓他的兒子沈約在海外修行,但這麼多年來,他們卻都沒有找到幽龍蛋和九幽冥王劍。
其餘的巡王和神將應該沒有看過這樣的秘辛,但這些好奇的巡王和神將也都和他一樣查過沈約的身世。
他們得到的結果都和他查到的相同。
沈約的父母和祖上,似乎都沒有出現什麼強大的修行者。
所以在宇文珆看來,事實的真相應該是,沈約原本就是人世間的修行者,隻是他真的足夠優秀和強大,所以他或許是發現了遺失的密藏,或許便是殺死了真正擁有幽帝血脈的後人,從他們的手中得到了幽帝的至高功法。
而在這兩種可能裡麵,最大的可能還是後者。
最大的可能是,他殺死了幽帝不夠強大的後人,獲得了功法,而他在修行的過程裡,更是補全了這門至高功法。
另外一點佐證是,對於血統,沈約真的並不算看重。
現在的這些巡王和神將裡,他們四方巡王還算都是當年的一脈傳承,但八部神將裡,卻有一半其實也不過是得到了傳承,但卻已經並非當年那些人的後人。
所以他隱約覺得,沈約將所有這些人聚攏起來,看著似乎讓他們重新淩駕於世間,將人世間當成棋盤,擺布人間,但事實上卻是,沈約將他們這些人找出來,聚攏起來,給予他們的,也隻不過是如同他的西方極樂世界一樣的幻象。
沈約也是要約束住他們,約束住幽帝這些淩駕於人間的傳承。
他一手約束和控製著人間,一手約束著這些有可能淩駕於人間,而且沒有他的約束,肯定會淩駕於人間的人。
那些當年不算強大的神將不算。
但他宇文家和關隴賀氏這樣的存在,若是沒有沈約,必定會淩駕於人間。
沈約是個他根本看不透的人。
或許整個世間也沒有什麼人能夠真正的看透他。
在他離開世間之後,所有人對他也隻能儘可能的猜測。
宇文珆很多時候都會想到,或許沈約無形之中讓他產生的改變,也隻是沈約有意的安排。
沈約應該也在無形之中有意的改變了關隴賀氏。
他或許始終沒有能夠改變賀拔度對於力量和權勢的渴望,始終沒有改變賀拔度想要取而代之,成為真正幽帝的打算。
但沈約應該改變了賀拔嶽。
或許在沈約的判斷之中,賀拔嶽應該比賀拔度更為優秀,賀拔度本身就會被自己的兒子賀拔嶽取而代之。
沈約的強大,不隻在於力量。
尤其是現在,當他終於不得不動用這樣的手段,當他真正抽離了五柄劍,再看著煉獄神將和那名準神將的目光時,他甚至覺得沈約就像是那種真正擁有參透天機的大智慧的先知。
他覺得沈約甚至可以看到人的命運,看清一個人的宿命。
在他很多年前和沈約的那次交手之中,沈約知道了他領悟了這樣的法門,沈約便和他說過,這些劍屬於死劍,這每一柄死劍,其實都和天上的一顆星辰對應。
從遠古的修行者世界開始,南鬥為生,北鬥為死,南鬥六星出現在仲夏夜的中天,帶來的是萬物蓬勃的生機,而北鬥七星在秋末出現在中天,那便是萬物凋零的征兆,帶來的是死意和死兆。
在幽王朝之前,很多強大的宗門都擁有和星辰元氣溝通的手段,他們利用這方天地的天地元氣養育自己,然後以星辰元氣作為提升自己的手段。對於南鬥六星的星辰元氣的溝通和運用的法門便眾多,因為這南鬥六星的元氣,能夠大旺生機。
但對於北鬥七星的元氣,卻幾乎無人能夠運用。
直到驚才絕豔的幽帝統治世間,當修行者世界最巔峰的時代來臨,那時幽帝和他的部眾們,才借助一些獨特的法器和那些同樣帶有死亡和掠奪氣息的隕鐵,終於參悟出了能夠利用這些星辰元氣的法門。
生的氣息無法和死氣融合,但死亡的氣息,卻能夠和這些元氣完美的融合。
所以當時的西方巡王領悟和開創的這門法門,最多便是可以抽離出七柄強大的法劍,這七柄法劍和這七顆星辰元氣一一對應之時,才是他這門法門的真正最強時刻。
然而沈約和他說道,死劍便不祥,若是七劍彙聚,真正承接七星的力量,那死兆降臨人間,便也是昭示著他接下來的命運,便也是他窮途末路的時刻。
而現在,似乎便是這樣的時刻。
真的是最終的命運一般。
此時場間,不多不少,加上還剩餘的煉獄神將和那名準神將,正好便是七柄劍。
每多一柄劍,他的力量便強大一分,但對於他的身體而言,也是更強大的負荷。
這七劍成陣之後,威力固然是強悍無匹,連他自己此時都無法想象,但他恐怕也會本命真元耗儘,身體不堪承受。
在這支北魏大軍的敵視之下,他也不可能離開這裡。
……
賀蘭黑雲死死的盯著那五柄劍。
她也感覺到這五柄劍裡有和自己體內的幽冥神蠶有些共同的地方,有些真元本源,應該是相同的。
她也是繼林意之後,最快感知清楚這名西王巡王是如何控製這些劍的。
但這些劍對於她而言真的太過強大。
她覺得林意陷入了極度的危險之中,但以她此時的狀況和修為,她根本無法破壞西方巡王對那五柄劍的控製。
這是一種極為難受的感覺。
和她融為一體的幽冥神蠶的氣息似乎時刻在提醒著她,隻要她的修為再強大很多,或許隻要她的真元修為能夠接近這西方巡王,她或許能夠直接便破掉西方巡王對於這五柄劍的控製。
然而她現在受了傷,而且最無解的是,她的真元修為和那些神將都相距甚遠,更不用說這名西方巡王。
“不隻是單獨這些劍強大,這些劍會結成很強大的法陣,會形成可怖的場域。”
也就在此時,吳姑織的聲音響了起來,“林意比我們想象的已經強大,但麵對他…卻還不夠強大,他所修的法門擁有著旁人難以比擬的優勢,但同樣也存在很大的缺陷,他現在不可能越過這五柄劍。我光明聖宗最強的秘術,也是我從光明聖宗修行的法門…也是這樣的場域法門。而且從很多年前開始,我們光明聖宗就在時刻準備著應付天命血盒這樣的不屬於這個世間的天外來物。我們光明聖宗的這個法門,原本便是想要能夠徹底毀滅天命血盒這樣天外生命,以及更多像這樣有可能會出現的敵人。隻是光明聖宗存在的那麼多年,依舊對幽王朝一無所知,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想到,其實我們光明聖宗很多代修行者想要壓製的,很多便是源於幽帝真元的這種力量。”
賀蘭黑雲異常震驚的轉過頭去。
她看著身旁被幾名北魏軍士扶著靠在一輛戰車上的吳姑織。
她看著這名光明聖宗的複仇者,心中很清楚以吳姑織此刻的傷勢,能夠如此完整而且沒有停頓的說出這麼多話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隱約覺得很不尋常,隻是來不及思考。
“你認真聽,我認真講。”
吳姑織的聲音卻依舊很平靜,她就像是在南天院給學生們上課時一樣,她看著賀蘭黑雲,接著說道:“我所修的光明聖宗的這法門,其實也蘊含著光明聖宗很多年來對天命血盒的參悟,其中也蘊含著天命血盒的元氣法則,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若說我光明聖宗的法門代表著光明,而你身上的幽冥神蠶代表著黑暗,但顯而易見的是,幽冥神蠶的力量遠遠淩駕於天命血盒,所以你的黑暗遠遠淩駕於我的光明之上。你的力量和我的法門有同源之處,你若是能夠領會我這門法門,以你的真元和幽冥神蠶的力量,應該可以讓光明聖宗的這門法門發出更為強大的威力。”
賀蘭黑雲聽懂了吳姑織的意思。
吳姑織認為光明聖宗的法門可以削減或者破解西方巡王的這些劍即將形成的場域力量。
隻是她已經無法做到。
她希望賀蘭黑雲能夠在很短的時間裡學會和運用光明聖宗的法門,然後幫助林意擊敗這名西方巡王。
隻是她的心卻沉了下去。
就似乎她的身體裡,突然多了一個無底深淵。
她想到了北魏皇宮裡的皇太後。
此時的吳姑織給她的感覺,便是和當日那樣熟悉。
她這些話語裡,已經蘊含著將光明聖宗的傳承交到她手中的感覺。
“應該隻來得及講一遍。”
吳姑織看著她的眼睛,沒有任何的停留,她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在她述說開始時,她身上蕩漾起微弱的元氣波動。
許多細小但璀璨的光屑不斷的從她的身周閃現,不斷的飄落到賀蘭黑雲的身上。
這些光屑裡,都帶著很獨特的元氣力量和獨特的震蕩。
……
原道人此時已在吳姑織等人的身旁不遠處。
他看著這些光屑,沒有說話。
在下一刹那,他轉頭過去,遠遠的看了西方巡王一眼。
西方巡王感傷的目光原本已經落在了煉獄神將的身上。
他已經想要從這名在他眼裡一直很不堪的同僚身上抽出第六柄劍。
但就在此時,他感到了一種分外森然的劍意。
他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停了下來。
等待了片刻。
但片刻之後,他知道那名未知的強者不會真正出手了。
因為那名強者應該便是將林意送來此處的修行者,他來到此處的時候,已經真元損耗太過劇烈。
這種突然出現的劍意,隻是為林意和這個戰場上所有他的敵人拖延一點時間。
“你們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不想死,就應該和我聯手。”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吧?”
林意也沒有浪費時間。
在西方巡王等待的片刻,他已經連對煉獄神將說了三句話,他已經朝著煉獄神將靠近。
至於另外那名準神將,他原本也沒有多少興趣。
而且他自覺以他的力量,要同時護著這兩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