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籬歌想當然的就要退。
任何正常的修行者在戰鬥中都會下意識的避免劇烈的力量衝撞,哪怕自己的力量能夠超越對方,但是巨山和巨山般的力量衝撞,也同樣會消耗獲勝者驚人數量的真元,甚至也可以讓獲勝者都付出慘重的代價,就如兩架疾馳中的馬車相撞,兩輛馬車都不可能完好無損。
哪怕是承天境的修行者禦使飛劍和對方飛敵,也大多會避其鋒芒而反擊。
隻要能讓對方的真元消耗更劇烈一些,在接下來的反擊之中,自然會有優勢。
她要退。
她要避開林意的這一擊。
林意一拳就破去了她的“大勢至”,卻並未破去她體內的真元,所以她的腳下有無數的清風湧起,她的整個人往後方已經不複存在的竹林退去。
然而她沒有退成。
她感到了驚人的熱力,就像是前方林意的氣血都真正的燃燒了起來。
她的體內卻生出凜冽的寒意,令她有種頭皮發炸的感覺。
她腳下湧起的真元和真元引動的風流在不斷的潰散,讓她的身體顯得無比的沉重。
因為林意的拳頭前方,湧起了無數紅意。
在她的感知裡出現了無數細微的紅線,每一條細小的紅線都像是一道蘊含著星辰元氣和濃厚丹汞氣息的劍元,每一道劍元,都像是破壞真元的惡魔。
巨山之外,還有巨山。
這是林意的大勢。
她無法退去,但她畢竟和她所說的一樣,她並非是尋常的修行者。
無法避開鋒芒,無法避開疾馳而來的馬車,她便也隻能化為一架更為沉重的疾馳馬車。
她的氣海深處泛出一種本命法器的氣息。
在她的感知裡,那是一顆金色法印。
這顆金色的法印無比穩定的釋放著本命氣機,但她氣海之中流向經絡的真元,卻是奇異的旋轉起來。
嗤!
她的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間出現了一顆米粒大小的金色法印。
這顆金色法印由她體內流淌出來的真元和本命氣息凝聚而成,卻在她的指尖劇烈的旋轉起來。
林意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
他此時對於這個世間之外的星辰元氣有敏銳的感觸,他感覺到了一種很陌生的星辰元氣的味道,這種星辰元氣混雜在對方的本命元氣之中,也就是說,此時對方真元之中糾纏的這種星辰元氣來自於對方的本命法器。
在這種星辰元氣的糾纏下,對方的真元似乎已經和尋常修行者的真元有了本質的區彆,散發著一種咄咄逼人的不可磨滅的味道。
他的丹汞此時彌漫在他身前每一處,然而同樣混雜著星辰元氣的丹汞卻無法磨滅對方此時體內湧出的真元,這意味著他無法破去對方此時施展出來的真元手段。
但他不準備收拳,他也不準備做任何的改變。
因為這種近乎蠻橫無理的兩敗俱傷式的打法,本來就是他的風格。
他的拳頭依舊砸向殷籬歌的身體離她最近處。
此時他躍起在空中,他的身體朝著前方傾去,殷籬歌的身體微微後仰,抬頭看著他,他的拳頭最近處,就是她的額頭。
他的拳頭,便砸向她的額頭。
殷籬歌並指為劍,原本已經朝著林意的心脈處刺了過去。她指間那顆金色的法印劇烈的旋轉著,周圍出現了更多金色的光芒,形成了一個不斷擴大的奇妙金色漩渦。
但感知到林意的拳頭根本不改來勢,她心中生出更多無奈和荒謬的感受,她的手指便朝著林意的手腕刺去。
喀嚓一聲。
她的手指指骨就像是乾透了的竹枝一樣輕易的折斷了。
這一聲清脆的骨折聲被接下來一聲恐怖的震鳴聲遮掩。
她和林意的周圍並沒有出現恐怖的氣流,而是出現了一些奇異的晶紋,她和林意的身體之間流散出的元氣,被兩個人強大的力量壓縮至難以想象的地步。
她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是連脂粉都遮掩不住的那種蒼白。
她感到了難以忍受的痛苦,但她的殺意,在此之前已經迸發了出去。
那顆米粒大小的金色法印蘊含的力量,就像是一柄無比鋒銳的道劍,在她的手指折斷的刹那,便和她的身體脫離,沿著對方的手臂經絡,直刺心脈!
噗!
她甚至清晰的聽到了林意心脈被洞穿的聲音。
但與此同時,林意的拳頭也落了下來,落在了她的額頭。
她的額頭上泛出無數點金色的光屑。
她的整個臉和整個身體都急劇的被金色的光屑布滿,變成金色。
她彆無選擇。
或者說這是她一開始就做出的選擇。
在一擊重創或者被迫直接殺死林意的這一刹那,她便必須麵對林意的最後反撲。
沒有人的心脈在被重創之後,還能夠持續的爆發出自己的力量。
林意的力量再過可怕,在她的計劃裡也會戛然而止。
然而這隻是她的計劃。
當她的力量刺向林意的手腕時,林意沒有選擇改變他的第二拳,這便是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力量不足以擊敗自己。
麵對這種有著很多聞所未聞的花巧真元手段的修行者,他選擇將自己最為擅長的戰鬥方式發揮到極致。
那便是至簡。
咚!
拳頭落在額頭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一條條流瀑般的金色光焰從殷籬歌的額頭上溢出。
她就像是一個正在融解的金人。
她帶著詫異和自信的眼瞳裡,突然出現了驚懼和不解的神色。
她的真元如瀑布般飛散,然而林意的力量卻根本沒有斷絕!
這種交鋒在她的感知裡很漫長,任何力量的消長在她的感知裡都很清晰,她感覺到一座巨山還在壓下來,但在真實的世界裡,隻不過是數分之一呼吸的時間。
喀嚓一聲。
她聽到了自己脊骨的斷裂聲。
她的身體往下方沉去,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根木樁被硬生生的敲了下去。
與此同時,她渾身閃耀的金光朝著四周潑灑開來。
林意收拳。
他暫時沒有辦法呼吸,隻是不斷的咳嗽著,不斷咳出鮮血。
隻是他的麵容依舊平靜。
他體內的氣血依舊在有條不紊的行走。
他看著殷籬歌,停了下來。
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出第三拳。
殷籬歌的頭垂著,因為她已經抬不起頭。
鮮紅的鮮血從她的口鼻之中沁出,變成一條條血絲不斷滴落在她的身前。
她的身體沒入下方的泥土之中,泥土沒過了她的膝蓋。
她沒有死。
然而她已經失去了對自己頸部往下的整個身體的知覺。
頸骨的碎裂和她體內無數經絡的移位和破裂,讓她的意念對自己的真元都失去了控製。
“這沒有道理。”
她看著不斷滴落下去的血絲,說道。
“這就是我的道理。”
林意停止了咳嗽,他緩緩呼出一口氣,然後慢慢的說道:“就像我始終覺得你們已經無法控製魔宗一樣,我始終覺得過去的王朝始終是過去的王朝,你們隻是得到一個被推翻的王朝的一些傳承,便覺得自己可以和當年的幽帝他們一樣,我也覺得沒有道理。”
殷籬歌平時的確很喜歡說話,但此時她聽著林意的這些話,卻說不出話來。
她想過自己有可能會敗。
然而她真的有些無法接受對方竟然隻是這樣兩拳就將她擊敗。
“需要我安排人將你送到哪裡去麼?”
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她,林意問道。
“你竟然不想從我的身上得知更多的秘密?”殷籬歌很意外,她也想不到林意竟然想直接放過自己。
“如果一開始你想要直接刺殺我,那結果會有很大不同。”
林意看了她一眼,說道:“言而有信,這也是我的道理。既然從一開始這隻是場公平的戰鬥,那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麼。”
他說完這句話,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說道:“不管你們認為你們是什麼樣的道理,但在人間,便要遵循人間最基本的道理。哪怕你們真的能夠建立一個王朝,若是不能遵循讓人信服的道理,若是想要自己在暗中將所有人當成棋子,若隻是想製定法則卻不能得到人間的認同和尊敬,那這樣的王朝依舊不可能存在很久。就算是強大如幽王朝都被人所滅,更何況遠不如幽王朝強大的王朝。”
殷籬歌沒有再和他講道理。
她隻是輕聲說了一個地名,然後在心中覺得欠林意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