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裡的水流很急,但海水卻分外的清澈,一種奇異的力量,似乎將明亮的光線都鎖在了水流之中。
這條海溝很深,但明亮的光線穿行期間,海水卻並不見深邃,反而晶瑩剔透,呈現出淡淡的藍。
這種淡淡的藍隻有在許多白色的礁石沙灘的淺水之中才會出現。
站在海麵上,魔宗即便不憑借強大的感知,也可以透過這散發著淡淡藍光的晶瑩海水看到海底的那兩座巍峨尖塔。
有很多陰影在巨大的漩渦之中,圍繞著這兩座巍峨的尖塔在旋轉。
那些陰影是一些船隻的碎片,還有甚至是頭下腳上的人影。
人影很多,衣飾很新,隻是毫無生機。
可想而知,此時海麵上徘徊的那些船隻不敢靠近,便是在之前已經付出了很多的代價。
在這些陰影裡,還有天空白雲的倒影。
天空之中的白雲好像沉入了海麵之下,嵌入到了這些陰影裡。
從海麵往下看去,海水之下,那兩座巍峨尖塔之上,似乎還有著一個天空,讓人不由生出極其古怪的感受。
然而給魔宗帶來最怪異感受的,卻是這兩座尖塔周圍縈繞的法陣力量。
無論是那些穿行在礁石之中的潛流,還是從地底湧出的奇異磁力,都在這兩座尖塔的約束下,變成了一種莫名的力場。
所有人都可以從海麵上看清這兩座尖塔的輪廓,甚至可以看清它們如黃色砂石般的表麵,可以看清一塊塊石塊堆砌的接縫,但魔宗可以肯定,星洲這一帶不會有人能夠在活著的時候真正觸碰到這兩座尖塔,甚至南朝和北魏的所有修行者之中,也並沒有多少人能夠精確的感知到它們的真正位置。
這兩座尖塔周圍的力量,能夠輕易的惑亂修行者的感知,在海麵之上,感知錯位並不可怕,但在水壓極大的深海之中,這種感知錯位導致的時間消耗,便恐怕能夠輕易的耗儘很多人的真元,讓很多試圖接近的人變成漩渦之中的陰影。
那些陰影也並非永恒存在的,那兩座尖塔每隔一段時間,便能夠吞噬一些沉船的碎片,包括在漩渦之中的一些人影。
在那些聖殿的黑衣祭司眼中,此時的魔宗身上並沒有任何的元氣波動,似乎根本就不消耗真元。
事實便是,他此時消耗的真元極少。
任何的法陣都來自於對周圍天地間固定的元氣法則的調整和改變,對於他而言,這個法陣的規則也可以被他利用。
他隻是動用了很少的真元來改變了一些元氣流動的規則,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哪怕隻是早個一年,以他的境界似乎都不足以讓他輕易的應付這樣的法陣,但此時卻是時機正佳。
沒有任何過多的思緒,他的心中除了些微的怪異感覺之外,甚至沒有生出任何危險的感覺,他異常簡單的朝著那漩渦的中心一腳踩了下去。
他的整個人便迅速的沒了下去,就好像那一個小小的水孔瞬間將他吞噬。
所有的黑衣祭司沉默而緊張的看著這樣的畫麵,在他的整個身體消失在水麵上許久之後,從大船上下來的一名黑衣祭司悄然問之前便守候在這裡的另外一名黑衣祭司,“就這樣直接入水,你覺得他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那下麵的水流極為怪異,而且水流上方看似溫暖,但往下十餘丈,水流便是極為冰寒,任何修行者入水之後,真元損耗自然很大。”另外那名黑衣祭司說道。
大船上下來的那名黑衣祭司眉梢微挑,“這點你並沒有說。”
那名黑衣祭司道:“隻是沒有來得及說,看此人的做派,似乎也懶得聽我們說。”
大船上下來的那名祭司緩緩的點了點頭,“此人極為怪異,比當年那名中土來的修行者還要可怕…倒是希望他不要活著回來。”
這名大船上下來的黑衣祭司和另外這名黑衣祭司的對話聲音極為低微,就連他們身邊其餘的黑衣祭司都聽不清,但當他這句話出口的刹那,他的心脈和氣海處便同時響起了一聲輕微的異鳴。
嗤的一聲,就像是陶罐裡煮著的水沸了,灑了一些出來,灑在炭火上發出的聲響。
隨著這一聲聲響的響起,這名大船上下來的黑衣祭司便死了。
他的呼吸戛然而至,整個人往後倒去。
和他對話的那名黑衣祭司駭然的往後跳去,甚至直接落在了海水之中,其餘所有人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看著那名黑衣祭司見鬼般的表情,他們也隱約猜出此事應該和已經入水的魔宗有關。
感知到那名黑衣祭司的死亡,這些人的心中再次生出凜冽的寒意。
……
魔宗靜靜的戰立在兩座尖塔的中央。
那股湧入兩座尖塔的水流,就像是他腳下的一座橋。
他此時所在的位置距離海底不過數丈,從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他左右兩側的這兩座尖塔上各有一個方形的孔洞,高不過一丈,就像是兩扇門。
在水麵之上,在他的感知裡,他腳下的這股激流是在漩渦的中心某處生成,然後衝入其中一座尖塔的底部,再衝入另外一座尖塔。
但此時真正的凝立在這股水流之上,驅除了這個法陣對他所有的感知影響,這股水流也才真正的露出了本來麵目。
這股水流並非在漩渦之中生成,而是在他此時左側那座尖塔的中心生成,從左側尖塔那個孔洞衝出來,然後再衝入右側的那座尖塔上的孔洞,衝入內裡,然後莫名的消失不見。
除了這兩個水流湧出湧入的孔洞之外,他在這兩座尖塔上並沒有發現其餘的入口。
這兩座尖塔在他的感知裡堅厚無比,而且萬頃的海水擠壓之下,這兩座尖塔散發出來的奇異磁力就像是被壓成了一件強大的鎧甲。彆說此時他體內的真元根本不算充裕,便是在他全盛之時,想要在這樣的深海之中直接用毀壞這兩座尖塔的方法探究其中的奧秘都不太可能。
更何況此時誰也不知道這兩座尖塔之中是何等樣的布置,誰也不知道那個鐵棺之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對於一般的修行者而言,這樣的兩座尖塔存在著無數種可能,然而此時的魔宗心境卻異常平靜,對他而言,隻存在兩個異常簡單的選擇。
要麼從左側那個尖塔的孔洞進入左側那座塔,要麼從右側那個尖塔的孔洞進入右塔。
他隻是停頓了很短的時間,便做出了選擇。
尋常人可能會選擇順著水流,進入那個內裡似乎有無限寬廣空間的右塔。
然而他卻選擇了逆流而上,他逆著水流,進入左塔。
因為他這一生,都在逆流而上,這次他也不想例外。
……
深海之中的水流往往極冷,而這座雙塔周圍的水流更是冰寒徹骨,隻是這種寒意被魔宗利用雙塔原本的法陣力量儘數的從身邊驅除出去,所以並未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但在他逆流而上,剛剛進入左塔那個孔洞的瞬間,周圍的元氣性質驟然一變,迎麵而來的水流之中,驟然的出現了無數霜花。
無數晶瑩而閃耀著淡淡藍光的霜花驟然浮現,密密麻麻而至,就像是無數柄小劍落在了他的身周。
沒有任何的聲音,這些小劍在魔宗的身外紛紛的破碎,消失,然而內裡那種似乎絲毫不屬於元氣的寒意以及可怕的衝擊力,卻是不斷的傳遞到魔宗的體內。
魔宗的身體不停的顫抖,他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就像是漩渦之中那些被溺死的星洲人,他轉瞬之間便摸清楚了造成這些霜花的元氣流動,然後迅速改變了自身周遭的元氣性質。
他將自己偽裝成了萬千霜花之中的一朵。
他原本就很精通法陣。
在無法強力破陣的情況下,去欺騙這個法陣的感知,原本便是最佳的途徑,就如要想從蜂巢之中取蜜,就可以將自己化為蜂群之中的一員一樣。
然而令他都沒有想到的是,隻是在他完成偽裝的刹那,萬千霜花對他的衝擊並沒有停止,無數刺骨的極度寒冷之中,驟然出現了更為可怕的寂滅之意,一股更為可怕的衝擊力衝擊到他的身上,那些原本已經深入他體內的刺骨寒意就像是變成了引流的符文,許多縷帶著寂滅意味的元氣以比他真元流淌更快的速度衝入了那些符文,然後仿佛瞬間燃燒起來!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力量在他的氣海之中炸開。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他的口鼻之中湧出一個帶著紅意的氣團,他臉上的血肉都因為氣血的逆行而變得扭曲起來。
但也就在此時,他並沒有選擇退卻,他氣海之中原本就不多的真元隨著他這聲悶哼狂湧而出,化為一股分外桀驁的氣焰,就像是一根長矛,狠狠朝著前方刺去。
轟的一聲!
魔宗的前方出現了一道亮光。
他整個人狠狠的衝破了萬千襲來的霜花,衝入了後方的世界。
這座尖塔除了他衝入的入口之外並無其它的孔洞和外界相連,近乎渾然一體,任何人按照常理推斷,內裡便應該漆黑一片,然而事實卻截然相反。
他身後的水域閃耀著微弱的淡淡藍光,而他的前方,卻是亮如白晝!
無數絲紊亂的水線之中,一股悠遠古老的氣息驟然暴漲,瞬間充斥他的周圍,衝擊著他的識海,即便他的心智無比堅韌,在這一刹那,他也無法感知清楚這座尖塔內的具體情形,在下一刹那,他才真正的回過神來,臉色劇變。
那股悠遠古老的氣息裡,竟然讓他感知到了強烈的生機,就像是一個擁有無數年生命的強大生命,此時就矗立在他的身前不遠處。
在他所在的這個時代,早就已經沒有了傳說之中的那種強大到了極點的荒古巨獸,但此時他麵對的這種氣息,卻讓他直覺這裡麵存在的並非是什麼冰冷的鐵棺死物,而是一頭已經存活了無數年的荒古巨獸。
然而當他真正看清前方的景象時,這種可怕的氣息還在不斷的席卷而來,似乎要將這座尖塔和他的感知世界都徹底掀翻,但他的眼前,卻並沒有他第一時間直覺的那種龐然大物。
相反,他看到了一口冰冷的鐵棺。
一口很大的,散發著寂滅深寒氣息的鐵棺。
……
可怕的荒古氣息還在席卷,但沒有更多真正的殺機襲來。
魔宗的身影穩定下來。
尖塔很大,他的眼前也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就像是一座小山被雕空了。
和在外麵看來的一樣,除了他身後的那個入口之外,這個尖塔的頂部極為緊密,根本沒有透光的空隙,內裡充滿著海水。
但海水之中,卻是有點點的星光不斷的生成,就像是一顆顆晶瑩的星辰在海水之中悄然化生,然後不斷的墜落。
無數道冰冷而明亮的星光沉落下來,不斷的落入下方那口巨大的鐵棺。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感受,就像是那口巨大的鐵棺在不斷的吞吸著海水之中生出的星辰。
不需要靠近,就在此時的距離,魔宗也可以輕易的確定,那的確是一口完全用隕鐵打造而成的鐵棺,它本身就在散發著迥異於這個世界的星辰元氣。
它在墜入這個世界之前,原本就是天上某顆星辰的一部分。
它是黑色的,但它的表麵,如同纏繞著很多赤紅色的鎖鏈。
那些赤紅色的“鎖鏈”,都是從它放置的地麵下方湧出的真實火焰!
這口鐵棺被放置在了一條地火火脈之上,布置這個法陣的修行者,將下方火脈之中的熱力和真實的火焰用元氣力量瘋狂的壓縮,就如同形成了一道道流動的符文纏繞在這口鐵棺上。
這口鐵棺是極寒寂滅之物,但這些地火卻是極為熾烈之物,這兩種不同的元氣性質劇烈的衝突,原本必定會不斷的衝撞,爆炸,但這兩種截然相衝的元氣力量,卻似乎被這個法陣,尤其是被鐵棺之中散發著那荒古氣息的活物所牽引,就像是變成了那口黑棺之中活物的養分。
黑棺本身的元氣再加上不斷牽引著星辰元氣,法陣不斷牽引著地煞火氣…是什麼樣的東西,需要這樣兩股可怕的元氣不斷的滋養?
魔宗震驚起來,他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
然而他卻並沒有猶豫,他繼續前行,到了這口鐵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