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僧人的眼瞳之中映滿了風暴之中墜落的無數雷光。
雷光之中儘是憤怒。
他隻是信守當年對沈約的承諾,對於這年輕人而言,留在這船上如同幽禁和放逐,但對於他而言,長時間的停留在海上,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他沒有想到停止爭辯的最後,這名年輕人竟然會直接用這樣的方式來反抗他。
隻是這哪裡是反抗他的意誌,這純粹是在反抗他父親的意誌以及好意。
而且這名年輕人如此做法,不僅要消耗他更多的真元來保證兩人不在這樣的風暴之中死去,而且這對於他而言,本身也意味著欺騙。
隻是憤怒於心,看著這名年輕道人投向那萬頃海水席卷的海盜的身影,他卻沒有辦法阻止。
因為這名年輕人體內的真元比任何人都要磅礴,因為這名年輕人對他的力量和手段太過了解,他甚至懷疑,這名年輕人為了今天準備了很久,因為這種引爆風暴之中更多天威的手段,明顯有著學習他真元手段的痕跡。
他很憤怒,然而年輕道人的心中卻是充滿難言的喜悅。
他穿過無數如同箭矢般墜落的雨珠,穿過可以輕易拋飛巨石的狂風,落在剛剛被巨浪席卷的小島上。
原本美麗的小島已經不複先前的景象,岸灘上潔白的細沙被巨浪衝走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破碎的礁石和仙人掌、樹枝,還有許多破碎的海魚以及被風暴從海中卷起的淤泥。
原本美麗如畫的海島上汙濁難言,然而當他的雙腳真正的落在地麵上時,他渾身卻興奮得有些戰栗起來。
這是他許多年後第一次雙腳觸碰這樣堅硬的土地,他腳下終於不是那一直隨波晃蕩的船麵。
這種感覺,甚至讓他有種不真實的眩暈之感。
但也就在這一刹那,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危險,一種令他無比心悸的感覺。
他感覺到前方的風暴之中,似乎有一頭恐怖的巨獸驟然睜開了眼睛。
“小心!”
也就在這同時,還在憤怒之中的白袍僧人也感到了這種恐怖的氣息,他的修為原本就比這名年輕人要高,或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本身便是衡量這名年輕道人是否能夠離開這條船的界限。
若是這名年輕道人能夠超越他,那便早就擺脫了他和這條船。
所以他比這名年輕道人更快的捕捉到了這種危險的來源,伴隨著這一聲厲喝,他的右手如電伸出,做出了一個淩空虛擲的手勢。
嗤啦一聲裂響,天空之中的數條雷電就像是活物一般被他的真元牽扯下來,竟瞬間在空中凝成一柄雷電長槍,狠狠穿過狂風,朝著這名年輕道人前方的黑暗和雨幕之中刺去。
轟!
漆黑的風暴之中炸開一道如魔域大門般的旋雲,無數道細碎的閃電照亮了半邊天空。
年輕道人渾身不染一滴雨水,但他的臉色卻是迅速蒼白起來。
他看到無數細碎的閃電前方,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道黑色的身影就踩踏著一麵破碎的船板,就像是一片狂風中的樹葉般在空中隨風飛舞,但這名白袍僧人的全力一擊,竟是不能傷其分毫!
“回來!”
這名年輕道人此時尚且無法正常思索,但他後方貝船上的那名白袍僧人卻已然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普天之下,誰能以這樣的方式借風暴橫渡海域,誰能瞞過他的感知,反而鎖定他們的所在!
魔宗,隻有魔宗。
他在渤海海灣之中接到有關魔宗的消息時,便直接驅船朝著深海駛來,並從此徹底斷絕了和陸地的一切聯係,即便是專門負責朝著他用特殊手段傳遞消息的數人,也完全和他以及這條船斷絕了聯係。
誰也不知道他和這條船駛向了哪裡。
茫茫海域之中,他和這名年輕道人真的是滄海一粟,即便他心中隱然覺得魔宗便是這年輕道人成長之後最強大的對手,但他也從未想過,魔宗竟然能夠以這樣的方式,直接出現在他的麵前。
年輕道人些微有些猶豫。
畢竟他用了很大的力氣,謀劃了很久才能夠踏上這樣的陸地,剛剛陷入狂喜之中,現在卻驟然遭遇這樣的變故,他的心情無比的怪異。
隻是那種危險的直覺,還是讓他並沒有再堅持什麼。
他動步。
他的身體直接在汙濁的沙灘上消失。
他真的很快,似乎比天空墜落的閃電還要快,甚至比當時和魔宗、南朝皇太後一戰時的陳子雲還要快。
但可惜的是,他麵對的是魔宗。
魔宗不隻有當時對戰陳子雲的經驗,而且現在的魔宗,比當時的魔宗已經不知道強大了多少。
他隻是些微猶豫,便迎來了可怕的後果。
魔宗的目光落在他身影消失處,但他的感知裡,卻已經出現了熟悉的感覺,他便隨即把握住了這名年輕道人的真實身位。
轟!
一道比年輕道人的身影更快的氣機從海麵上生成,直接轟在這名年輕道人的身上。
年輕道人的呼吸驟頓,他的腦海之中才剛剛泛出不可置信的感覺,他根本來不及思索,這股可怕的力量已經沿著他的左肩朝著他的體內滲透進去。
無數的真元從他的身體裡自然的湧出,瘋狂的撲向這股可怕的氣機。
即便是身體的直覺反應,他體內噴發出的真元數量真的很驚人。
天空之中,儘是如飄帶般的黃光。
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變成了一口瘋狂的噴湧著黃色光焰的井。
然而他的身體依舊如受雷擊,這轟然巨響之中,他的半邊衣衫全部變成黑色的飛灰,他的半邊身體布滿了可怖的焦黑傷痕,鮮血從他裂開的肌膚之中湧出。
他的整個身體被魔宗的這一擊從空中砸落,狠狠的砸入海水之中,然後接著被朝下按去。
轟轟轟轟….
他的身體瞬間被壓入數十丈的深處,在壓入的過程之中,水中不斷衝擊震蕩,爆開一團團的汽爆。
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衝擊著這名年輕道人的識海,儘數化為恐懼的意味,衝散了他心中其餘所有的情緒。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力量?”
“怎麼可能連一擊都無法承受?”
……
白袍僧人眼中的怒火在此時形成了真正的光焰,許多銀色的光絲在順著他的眼眶流淌下來,變成銀色的符文深深刻入他肌膚深處,與此同時,他頭上的無數毛細孔裡,也湧出了實質性的銀色光芒。
他原本是個光頭的僧人,但此時他就像是長出了無數銀色的長發,在虛空之中不斷的延伸,飛舞。
他現在不知道那名年輕道人到底是何等的心情。
他隻是肯定,若不是這名年輕道人自己胡來,此時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境地。
更讓他憤怒的是,就如從修行至今嚴格的遵守戒律,他自己依舊不可能違背對沈約的諾言,他依舊要讓這名年輕道人活下去,不管付出何種代價。
喀嚓一聲。
他腳下的貝船碎裂開來。
貝船的中心,也綻放出無數銀色的光芒。
與此同時,天空之中驟然雷光大盛。
無數雷光不再紊亂的墜落,而是順著他的意誌,從四麵八方遊動而來,朝著那風暴中的魔宗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