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睿的眼中出現了一些震驚的神色。
“隻有那些傳說之中的神獸,才能在吞食人的血肉之後,拘束人的魂魄,獲得這人身前的所知,隻是有關那些神獸的記載,也是虛無縹緲,根本得不到印證,魔宗,你的確已經超出了尋常的修行者世界。”
他並不掩飾自己的震驚,直言道:“隻是像我這樣的老朽,有什麼你看得上眼的?我對於陣法的這些理解,恐怕還不入你的眼。而且若是不能得到完整的意識,你哪怕有興趣,得到的也如同秘籍殘本,像你這樣的人,難道還有心力和時間去推敲,去學習,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在北魏,所有人敬稱你為韋虎,他們讚頌的是你作戰勇猛,敬佩的是你的武力,但在我看來,你最值得稱頌的卻是智慧。”聽著韋睿的這些話,魔宗笑了起來,“看來到這個時候,你還覺得有戰勝我的可能,你還想從這樣的對話裡,得到足夠有用的信息。”
“在以往,你在我們的眼中,最為可怕的也從來不是修為和武力。”韋睿也淡淡的笑了笑。
這的確是事實。
在南方有南天三聖的時候,魔宗和所有北魏的修行者一樣,都還隻能俯瞰那三座大山。
當南天三聖最後一聖死在魔宗手中之後,魔宗才真正站上了南天三聖已經站了很多年的巔峰。
“彼此彼此。”
魔宗又淡淡的笑了笑,在這種元氣不斷交鋒的時刻,他突然詭異的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道:“我在昨夜之前也並未意識到我已經能夠如讀心術一般能夠捕捉一部分人的意識,我一直覺得我第一時間想要找你,是隨心而行,是遵循自己的心意,但到了今日清晨,我才發覺有種意識在提醒我你和何修行同等重要,然後我才意識到,我的心意原來受皇太後的意識所影響。隻可惜我沒有前人之師,根本不知道自己竟會能夠發生這樣的變化,否則我不會像當初那麼急切的直接吞噬她的元氣來提升自己的修為,我一定會設法慢慢穩固境界。”
“誰都知道她生怕最恨何修行,在她看來,若不是因為何修行,她絕對不會遭受那樣的屈辱,絕對不會如老龜團縮於放生池一般,被迫隱忍那麼多年。所以當我終於明白我的心境被她的意識所惑,我便無比好奇,究竟因為什麼原因,你在她的心目中和何修行同樣重要。”
魔宗的笑容之中帶出了些殘忍的味道。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有些戲謔的說道:“既然你我都是聰明人,想必也不用那麼虛偽,你我都很清楚,像她這樣的人,哪怕在邊軍之中的作用再高,殺敵再多,再會攻城略地,也不可能在她的心中擁有和何修行同等的地位。那麼是什麼事情,讓她如此牽掛你?你顯然也不會是她的老情人,既然如此,在我看來,最大的可能便是,你知道她最深的秘密。”
韋睿的神色沒有明顯的改變,他隻是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冷諷道:“她都已經死了,而且是死在你的手中,為什麼你還擁有如此的興趣。”
“到了我這種境界,按理而言,除了自身功法帶來的問題之外,便應該不會莫名的心生恐懼。但這些時日,隨著修為漸長,隨著我對自身的功法和身體的變化越來越有清晰的認知,我卻隱隱多了一些莫名的恐懼。或許你可以認為,我對這個世界的本質看得更清了一些,我想到了一些以前忽略的事情,或者境界的變化讓我變得更加聰明了一些,讓我的思緒更加寬泛。”魔宗平靜的說道:“南天三聖之中,無論是何修行還是沈約,他們的起身,他們的修行經曆,他們如何成長,都有跡可尋,像我這樣的人,可以很清楚他們的生平,他們一生的軌跡。但南天三聖之中,偏偏這名女子的來曆卻是一團迷雲,她好像並沒有什麼名師教導,也沒有得到什麼特彆的傳承,在雍州那種地方,她似乎隨隨便便的就修行到了入聖境。她就像是突然蹦入了修行者的世界,然後一躍成了南天三聖之一。”
“你說,這可能嗎,這件事不古怪嗎?”
當他無比認真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馬車車頭上的那名崔姓老人感到後背傳來一陣寒意。
魔宗此時在車廂裡抬起了頭。
這輛馬車的車門簾無聲的裂了開來。
魔宗的目光就如同實質一般擊裂了車門簾,然後落在韋睿的臉上。
他認真的看著韋睿的眼睛,寒聲道:“所以我左思右想,她如忌憚何修行一樣忌憚你,應該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知道她的秘密,你應該知道她是如何突然冒出來,突然成為南天三聖之一。”
他的目光根本沒有觸及元燕,但元燕的心臟卻是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她突然能夠感受魔宗的那種不安。
在魔宗此時的精神世界裡,那名女子作為南天三聖的最後一聖,已然被他親手消滅在這世間,但這名女子的身後,卻似乎有一張連聖者都籠罩在內的無形巨網。
這張巨網就像是一張棋盤,就連魔宗都覺得自己好像是其中的一顆棋子。
韋睿沒有回避魔宗質詢的目光,他隻是平靜的看著魔宗,道:“我現在明白了你的擔憂所在,隻是哪怕我知曉她的一些事情,若是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你便能相信我所說?”
魔宗感慨的笑了起來,“你果然知道一些事情。”
韋睿和元燕的瞳孔微微收縮起來,在車門簾裂開之時,他們已經看到了魔宗衣衫上流淌著的膿血,他們隱約看到魔宗脖頸上的傷口…他們心中便隻以為那隻是未愈合的傷口,但此時,當魔宗笑得用力了些,當他脖頸上的爛瘤抖動起來時,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韋睿和元燕便都反應過來,那並非是傷口,而是某種惡瘤。
“你的功法,讓你的身體出現了異樣的病變?”
韋睿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也是寒冷了起來,“怪不得你需要如此饑不擇食,一路殺戮和吞噬那些弱小的修行者的元氣。”
“我覺得你應該站在我這一邊,和南朝和北魏無關。”魔宗緩緩的抬起頭,他看著天空,說道:“這個修行者世界將來的敵人,未必局限於這個天地之中,像我這樣的人,正在挑戰不斷出現的更強大的敵人。”
“再有道理的事情,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同。漁夫認為有意義的事情,農夫或許覺得毫無意義。對於這世間絕大多數人而言,你和你所說的將來有可能出現的敵人,原本就沒有什麼差彆。”韋睿搖了搖頭,道,“這個世上不乏有挑戰上蒼的修行者,並非僅有你一個。”
“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才能知道我想知道的秘密。”魔宗有些遺憾的輕聲道,“一定要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