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原本就是奪位登基,前朝末代皇帝昏庸,不得人心,蕭衍登基之後,手握兵權,原本也沒有什麼人覺得他這天子之位不正,但到了南朝和北魏戰事一起,百姓的日子過得又驟然困苦,許多年輕勞力受召從軍,再加上林意之前哭天書那一鬨,現在誰都會忍不住往蕭衍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這方麵想。
蕭玨身為太子,也是最重視這所謂的“天命”。
他也是修行者,此時雨點一落,他也頓時震驚,反應過來是朝天宮那風調雨順真人竟然也叛了,歸了林意所用,如此一來,他心中便已經覺得地方鎮戊軍下了一步昏招。
修行者當然明白這雨是強大的修行者的秘術造成,但這些民眾卻如何懂得。
他們隻知道外麵的軍隊不管他們的死活就放肆縱火,但林意林大將軍辦事,火頭還未起,天空就直接降下雨來,這簡直是老天都在幫助林意,都在印證林意的哭天書有理。
最關鍵是,絕大多數民眾都沒有讀過多少書,都沒有什麼見識,壓根還不往這所謂的天命方麵響,但蕭玨這倒好,偏偏就一陣狂吼濫叫,而且全都是往這方麵叫。
現在哪怕蕭玨掏出心窩子給蕭統看,說自己完全沒有影射蕭衍皇位不正,蕭統都不會相信。
因為蕭玨可是常年隨著他在建康和吳中一帶讀書,身為皇室,這種道理蕭玨會不懂?
現在蕭玨其實還想他能夠活命,但在蕭統的心中,蕭玨是一定要殺,而且真的是要千刀萬剮。
“擠什麼擠啊!雨都落了,又燒不到這裡。”
“你們一陣亂擠什麼,這後麵是牆,又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死了命的往那靠。”
“你們要做什麼!”
“這些人不對!”
雨點越來越大,一時片刻竟不像要消停的樣子,突然之間,王府周圍的人群之中一陣騷亂,有些人被擠倒,有些人卻被抓住胸口,大聲質問。
也就在這些聲音剛剛響起的刹那,許多人突然朝著牆麵攀爬,有些身手敏捷的,直接便縱躍上牆,朝著內裡翻去。
“這些人進我家做什麼?”
這時候蕭玨也是懵懂,“這是非之地,我自己都不願意,他們扒著牆進去作甚?”
“原來是打這主意。”
林意卻是瞬間醒悟,他一聲冷笑,喝道:“那應該是外麵的軍士穿了尋常衣衫混進府去,到時候人多衝出來,便覺得我們堵截不住!現在所有人離開王府圍牆二十步,有靠近城牆者,就是想要混進王府的鎮戊軍軍士。”
“好啊,原來是打這主意!”
“誰敢靠近王府這圍牆,打斷他的狗腿!”
“為虎作倀,林大將軍足可以輕易殺死你們這些人,現在都已經饒了你們一命,你們居然還不自省,居然還想替裡麵那個不明事理的混賬太子賣命。”
“揪住他們!”
聽到林意的喝聲,圍住王府的人群瞬間醒悟,紛紛離開圍牆。
有些攀上牆頭來不僅翻進去的軍士都被硬生生拖了下來,周圍人都是尋著東西將他們的手腳綁住,有些人附近找不到綁縛的繩子,卻是直接將自己的褲腰帶都扯了下來,來綁這些軍士。
有些軍士慌亂之中持著自己氣力,想要掙紮撲打,但王府周圍這人群幾乎是肩挨著肩,根本就沒有躲閃騰挪的空間,他們的手腳也根本施展不開,最多揮舞了幾下就被周圍人一擁而上按住。
這些偷偷潛進人群的年輕軍士也不過千名,現在堵在王府外的民眾卻恐怕至少有數萬不止,這些人簡直就和一些老鼠進了貓窩一般,太過勢單力薄。
聽著四方圍牆邊的各種聲音,以及王府之中驟然多了的稀稀落落的腳步聲,王府花園之中那些青衫供奉麵色都是慘淡,他們心中此時都是一個念頭,這地方鎮戊軍的統領呂頌的確是能力不錯,而且也的確是儘心儘力,都想出了這樣手段,但這次恐怕真是凶多吉少,連這樣的火攻,都誰能料到連那朝天宮的風調雨順真人都歸了林意所用。
林意隻是多了風調雨順真人一個幫手,便可以盯住王府一方的出入,更何況或許朝天宮之中投降的,還不止風調雨順真人一名神念境修行者。
蕭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腔怒火卻是無處宣泄,也就在此時,突然聽到王府中人有人呼喝,似乎為人引路,也就是數個呼吸之間,有數十人湧入了王府花園,為首一人看似尋常農戶的裝束,一條褲子都布滿破洞,但這人卻是沉穩至極,也不見任何驚慌的感覺,進了王府就對著他遙遙行了一禮,道:“卑職沈從卿,見過太子殿下。”
“沈軍師!”
蕭統還未回話,南広王卻是心中一喜,直接叫出了聲來。
蕭統和幾名供奉這才想起,這人是鎮戊軍的軍師,之前到了鎮戊軍大營時,也會過麵。
“我等辦事不力,讓太子殿下受驚,罪該萬死,但不幸之中萬幸,太子殿下安好。”沈從卿此時已到了太子身前,他心中越是狂熱,麵上卻越是冷靜,言語不停,“我原本準備千名和太子殿下年紀相差不多的軍士衝進來,到時候乘著火災混亂,一舉衝出去,但這林意手段我料想不到,衝進來的年輕軍士隻不過百餘名。”
蕭統此時在王府之中有種被困孤城的感覺,現在哪怕是這樣一名軍師率人進來,他都是莫名的感動,當下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你們已經儘力,豈能怪罪於你們。”
“太子寬厚,我等萬死不辭。”沈從卿沒有抬頭,他隻是繼續緩緩前行,同時道:“隻要太子不氣餒,還有脫困的可能。隻是想先問一下王爺,王爺你府邸之中,有多少女眷?”
“女眷?”南広王一愣,“沈軍師你問這做什麼?”
沈從卿平日裡在南広王麵前自然不敢造次,但此時卻是直接道:“王爺你先答我。”
南広王微微一愣,想了想,道:“此時府中,算上那些小丫頭和老嬤嬤,應該有五十幾人。”
“這數量倒也不少。”
沈從卿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他此時已經距離蕭統不足十步,他目光幽冷的看著蕭統,道:“我想委屈太子穿上女眷服飾,喬裝打扮一番,到時候其餘人分散衝出,吸引林意等人的注意,太子隨一些女眷奔跑出去,我沿途已經有所安排。”
“我穿上女眷的衣衫,這成何體統。”蕭統麵色微變,頓時搖頭。
“史書之中,那些有大作為的明君,往往便有這種落難時,知恥而後勇。太子您今後是一代明君,哪怕有此次屈辱,哪怕被記錄在史書之中,後世也不會覺得你不成體統。”
即便是太子,此時在沈從卿之中也是一顆冰冷的棋子,所以他今日的思緒分外的清晰冷靜,直指人心,他對著太子說完了這幾句,又看向太子身後的幾名供奉,道:“越是厲害的修行者陪伴在太子殿下左右,太子殿下的行跡就越是容易被林意察覺,你們到時候分散護送一名像太子殿下的年輕人逃走,便能吸引林意的注意力。按我計劃,等到合適時機,我會在這王府之中縱火,到時候令一些女眷分批衣衫不整的衝出去。外麵那些亂民對男子不會客氣,但一些女眷衣衫不整的衝出去,他們勢必不能太過為難,隻要逃入外麵的街巷,以太子的才能,加上我跟隨身邊安排,便一定能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