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巷陌之中傳來的無數慘叫聲,李氏工坊之中的諸多匠師麵色無比蒼白,明知那種毒汞彈隻有一顆,接下來的也隻是普通的銅皮石心彈,但一時之間,他們手足顫抖,卻是不能進行第二次擊發。
此時林意所在的百丈範圍之內,除了跪在地上的那幾名修行者之外,獨有的就是蕭玨。
蕭玨雖然早已被嚇破了膽子,但他卻隱隱有種感覺,既然林意說饒他不死,那他在林意身側,即便有危險,林意應該也不會置之不理,所以他反而覺得此時在林意身周反而比在彆處更加安全。
他在朝天宮之中已經徹底見識了林意的手段,尤其是林意和已經入了聖的上代風調雨順真人的大戰,更是顛覆了他之前有關修行的認知。
他以前也不覺得南天三聖那種修行者是何等的了不起,總覺得依靠人多總能堆死,就像是螞蟻多了還能啃噬大蟲,但真正身臨其境的見識過了之後,他卻是發現自己錯的太過厲害。王府之中和太子身邊的那些高手,和入了聖的老真人都根本不是一回事情,和這林意相比,簡直就更無法用言語形容。
所以此時王府裡的太子蕭統,包括他的老子蕭謹喻都恨不得手刃了他,但他此時卻是滿心為著這些人好,他隻是覺得這些人和朝天宮時的自己一樣,想不明白。
當那漫天的銀汞毒雨要落下時,他也害怕得渾身僵硬,但此時林意將這銀汞毒雨掃飛出去,他和不遠處跪著的那些修行者都安然無恙,反倒是那些騎軍折損大半,聽著那些人的垂死哀鳴,他心中悲切同情,忍不住就衝著王府之中大喊:“父王,太子殿下,你們還是出來降了吧,掙紮真是無用的,不然反倒是讓這些軍士白白送死。”
他這些呼聲倒真是情真意切,有感而發,出自內心,但這樣的聲音落在甕中之鱉般的太子和南広王等人的耳中,卻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無恥叛逆!”
太子蕭統平時也算是注意自己的言行儀容,在絕大多數人麵前,都是儘量顯得儒雅,但此時聽著外麵蕭玨情真意切的聲音,已經被挑撥得心頭全是燥意的他頓時臉色變得一片血紅,眼中裡都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此時也完全不再顧忌蕭謹喻就在身側,厲聲怒喝道:“他日必定要扒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讓他試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太子身邊的這幾名供奉心中也是惱怒,但聽到他如此說法,都忍不住看向一邊的蕭謹喻。
他們此時倒也是突然擔心,萬一這蕭謹喻也是和外麵的蕭玨一樣,突然之間也叛了,那該如何?
但讓他們直接瞠目結舌,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目光才剛剛落在蕭謹喻的身上,蕭謹喻也是猛一咬牙,怒聲道:“這蕭玨毫無忠義操守,的確該千刀萬剮,此子全然不像我,不是生產時被準婆掉包,抱了人家的孩子來掉換,換取富貴,就是我那賊婆娘背著我偷人,根本就不是我所出!”
“.…..”
幾個供奉頓時無語。
他們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得多了,但這樣的…無恥,似乎還真沒有見過。就算是讓他們好好醞釀一個月,也不可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尋常人要是表忠心,也最多就是一開始那一句此子的確該千刀萬剮,但這後麵的兩句,竟是直接說蕭玨肯定是外麵的野種,甚至為了將自己摘出去,都甚至連自己的夫人偷人這種事情都直接說了。
這些話在平時聽來想必十分好笑,但此時此刻,看著滿臉怒火的太子和南広王,聽著外麵的慘叫聲,這些供奉卻是一個都笑不出來。
其實他們是根本無法真正體會蕭謹喻此時的內心所想。
蕭謹喻在修行天賦和勤勉程度上,自然連師出同門的沈鯤都不能相比,若不是改朝換代,他成了坐鎮一方的王爺,有著尋常修行者無法相比的財富和修行資源,他此時的修為境界應該都遠遠被沈鯤甩在後麵,但審時度勢,趨炎附勢,他卻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此時心中是想的十分透徹了。
因為和林意之前的舊怨,再加上此次他和太子是林意心中的罪魁禍首,所以若是落在林意手裡,恐怕根本沒有好下場,哪怕留得一條命,那肯定也是修為儘廢,說不定要被發配去黨項做苦役,受儘羞辱。
所以降是萬萬不能降的。
但若是死心塌地的和太子坐一條船,在這種極度危機的情況下,都顯得全心全意,忠心耿耿的對待太子,那能夠在這種生死關頭還伴隨著太子的人,將來若是太子接替皇位,自己的功勞和在太子心目之中的地位,恐怕比自己現在在蕭衍心中的地位還高,簡直就相當於那些和皇帝同生共死過的中州軍將領。
所以他現在不隻是要表忠心,要顯示出自己絕對和太子風雨同舟,還要讓太子連蕭玨是自己的逆子的想法都不要有,直接也讓太子覺得蕭玨簡直就是他被蒙騙養大的野種,完全不是他的骨血。
他這對人心的揣測,的確是高明。
蕭統並非愚蠢,當然不可能是他說什麼就信什麼,尤其這種空穴來風的揣度,但此時他這幾句話一說,盛怒之下的蕭統卻是麵色頓時緩和,心中對他頓時又多了幾分滿意,隻覺得現在哪怕蕭玨被抓進來,綁在麵前,自己直接拿刀割肉,麵對蕭謹喻也沒有了什麼心理負擔。
“這豈是人力所能匹敵?”
數千騎兵折損過半,聽著那些騎軍的臨時哀嚎,這南広郡鎮戊軍的統領呂頌心境也幾近崩潰,其實但凡有正常認知的人,都十分清楚,他這驅散王府後方民眾的關鍵一步幾乎已經失敗,如此情形之下,恐怕他的計劃已經滿盤皆輸,但他情緒越是波動劇烈,卻越是沒有察覺到自己身側的軍師沈從卿有種莫名的亢奮。
沈從卿此時的雙瞳深處,都有一種莫名興奮的幽光在透出來。
他此時甚至是極少數的認為蕭玨的喊話是真正的情深意切的人之一,他比太子身邊的那些供奉恐怕還要頭腦清晰,覺得這根本就是死局。
但一種狂熱的意識,卻是已經將他的理智變成不是想要戰勝,而是想要將這一戰打得越加精彩越加熱鬨,好在後世的史書上留下更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心中的想法,其實和呂頌等人完全不同。
在此時呂頌其實已經心中動搖的時候,他卻幽幽的出聲說道:“那些弩車和刃車快要就位,讓箭軍和所有這些軍械齊射一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