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的氣海一片金黃,他身體的無數竅位裡漸漸被莫名的金輝充斥,就連那漫天的佛光和清欲鐘都不再對他的真元和感知造成任何的影響。
升華、進化…這樣的辭藻他之前在很多典籍之中看過,然而隻有此刻,他才真正感覺到這些辭藻真正代表的意義。
這是美妙,這是超脫。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在光明聖宗的山門裡開始修行,沐浴在陽光裡。
極為溫暖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絲絲的熱力滲透進他的肌膚,就像是無數溫暖的小手緩緩的撫平他體內的天生隱傷。
他感到新奇,感到希望,然後他看著他的師尊問道:“光明聖宗…光明的背麵是什麼。”
他師尊笑了起來,他師尊收過很多名弟子,隻是沒有一個人真正開始修行時,就會問這樣古怪的問題。
“光明的背麵,自然是陰暗。”
他師尊回答道。
在很多年之後,他真正的登堂入室,進入很奇妙的境界,對於許多人而言修行之中的諸多玄奧和難解之處,在他麵前卻是沒有多少困難,他似乎成了那種一朝悟道,便一通百通的奇特修行者。
他又問了他師尊一個問題,“物極必反,那既然光明的背麵是陰暗,那陰暗的背麵,自然是光明。就如漫漫的長夜過後,自然應該是華麗的日出?”
這次他師尊並沒有笑。
他在他師尊的眼中,當然已經不是很多年前的那個懵懂的小孩子。
他師尊深深的看著他,看出了他內心的想法,然後搖了搖頭,極為鄭重的說道:“陰暗的背麵,未必是光明。就如人世間,驅走黑暗的是陽光,光明降臨人間,隻是因為烈日之威淩駕於所有黑暗之上,然而若是黑暗的力量淩駕於烈日,便如這烈日始終被更黑暗的星辰遮掩,便除非便有更大的光明降臨。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陰暗便容易腐朽,在陰暗之中行走太久,便很難再重返光明,或者他已經習慣陰暗,不再會重歸光明。”
他沒有反駁。
隻是再過了很多年,他都並不真正的接受這樣的道理。
他認為光明和黑暗自然共生,兩者相融運轉,乃天地之至理。
生死之間有大玄妙,修行者自然不能隻探索生之理,也可以探知死亡,令生命和修行得到淨化。
死亡雖然永恒,令人敬畏,但他認為一名修行者不能隻存敬畏,而要征服。
光明聖宗的那兩門功法,在他看來便是生死之間的交融,理應合二為一。
“沒有人能真正的淩駕生死,除了這天地之外,沒有人能夠真正的永生。”
就在這時,吳姑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他又笑了起來。
他又笑得很感慨。
因為他太過了解吳姑織。
在當年所有的同門之中,他早就知道吳姑織是最有希望得到光明聖宗真傳的弟子。
因為她從來不喜歡和人講道理。
有講道理的時間,她就已經動手了。
所以這句話,應該是他的師尊托吳姑織說給他聽。
“唰!”
降魔杵中間的那一點星辰似乎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直接打在子雲的身上。
那一點寒星是昔日開創佛宗的絕頂大能的眉心骨,是天下佛宗的誅邪聖器,其力量甚至遠在她自己的本命物之上。
此時的皇太後沒有時間去想吳姑織的出現意味著什麼,她隻是直覺到致命的危險,所以她此時不想再和何修行的這名弟子糾纏。
在她看來,何修行的這名弟子,就將永遠的從世間消失。
然而並沒有。
在這點星辰衝擊到子雲身體的刹那,她感覺到了一股本命氣息的暴發。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更為蒼白了些。
她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那柄劍是何修行的本命劍,時隔多年之後,這柄本命劍依舊無比強大,然而這柄本命劍,其實並非是何修行這名弟子的本命物!
他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柄劍就是他的本命劍,然而其實並非如此。
一蓬青色的氣流在子雲的身上泛開。
屬於他真正的本命元氣爆發。
一件青色的,似乎是陶偶一般的器物出現在寒星之前。
那似乎是一隻用陶土燒製而成的三足青蟾。
在這一刹那,所有人出現了一絲錯覺。
這隻三足青蟾似乎活了,它一口就將這點寒星吞了進去。
嗡的一聲輕鳴。
這隻三足青蟾和這點寒星一起消失。
極遠處的天地之中,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有一道充滿毀滅氣焰的光柱,朝著無儘的高空升騰而去。
一片不可置信的驚呼聲和憤怒的厲吼聲同時響起。
魔宗笑了起來。
他所猜測的事情已然成真。
子雲是何修行這名弟子的字,而不是他的姓。
他應該姓陳,字子雲。
所以從很多年前開始,當何修行不敵沈約,無法阻止蕭衍起兵登上皇位之時,何修行就已經做好了讓陳家取代蕭家的準備。
陳家之所以能夠在改換新朝之後,成為僅次於蕭家的門閥,不隻是因為陳家最早起兵支持蕭衍,建立了無數戰功,不隻因為陳家有諸多的強大修行者,不隻是因為陳家有吞天蟾這樣的驚人法器,而是因為他的背後,始終有何修行的影子,始終有當年反對蕭衍的一些隱世強者的影子。
誰能想到,何修行的那名真傳弟子,其實就是陳家的子弟?
何修行的算,唯一沒有算到的,是出現了林意,是出現了魔宗這樣的人物。
誰又能算無遺策?
隻是他再次印證,他比皇太後強出許多。
他在笑。
吳姑織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一片光明裡。
所有忠於皇帝的修行者和軍士全部失色。
觀秋台上的白衣老人也徹底變了臉色。
誰能想到有這樣的驚天變故。
陳家…反了。
皇太後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她的心境已然失守。
一道絕麗的劍光亮起。
子雲身上已經不再淌血,他已經大量失血,不能再有所停留,所以他在離開之前,施展出了最後的一劍。
劍光劃破虛空,直刺皇太後的眉心。
魔宗閉上了眼睛。
他一念花開。
他的整個身體周圍,包括他的肌膚血肉之中,綻放出了無數金色的曇花。
與此同時,無數的金色曇花也在皇太後的身周,身上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