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減員?”林意也有些感慨,這支鐵策軍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優秀一些,隻是作為這支軍隊的統領,這些軍士的傷亡,當然是他最需要關心的事情。那些從重獄之中挑選出來的囚徒,他每一個都記得住名字,甚至大多數都記得住他們為何入獄。
“沒有。”
魏觀星異常簡單乾脆的回答了一句,然後道:“活下來的人才會知道自己哪裡不足,才會變得更強。隻不過是擊破一些殘軍和地方上的私軍,又有劍閣和天母蠟、者母地蠟的戰士看護,如果這樣還會死,那除非是自己太過愚蠢,自己尋死。”
林意是十分清楚劍閣那些人和天母蠟、者母地蠟那些人的手段,鐵策軍彆的不多,優秀箭師以及神念境的高階修行者是真的多。黨項的修行者比例原本就比南朝稀少得多,黨項一些尋常貴族的數百、上千建製的私軍之中,有那麼一兩名承天境修行者坐鎮,就已經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所以他聽魏觀星的這些話覺得理所當然。
然而細封英名等人聽著魏觀星的這句話,卻是又有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按鐵策軍在黨項行軍的時日計算,恐怕鐵策軍每個人都至少經曆了十餘次的戰鬥,這十餘次的戰鬥裡麵,哪怕是鐵策軍加起來死個數十人,對於他們這種將領而言,也已經是十分驚人的戰績。
零傷亡…隻有真正帶過軍的將領,才知道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夏巴螢也是臉色一片肅然。
兵書上有許多連勝必驕的例子,但連勝必驕,往往是因為將領連勝之下麻痹大意,但這鐵策軍按照魏觀星的帶軍法則,人人都似乎是將領,人人都必須為自己的安危考慮。
他們這些尋常的軍士考慮的是自己的生死,這種連勝,應該不會讓他們驕橫和看輕對手,反而會讓他們建立起極為可怕的信心和戰鬥意誌。
至於零傷亡,隻能說明林意的這支鐵策軍裡有太多的強者。
一群強者看著這些兵不斷的戰鬥、成長,保證讓這些兵活著,讓他們在戰鬥之中不斷吸取經驗,不斷強大,這些兵不可能不強。
尋常的軍隊,雖然練兵時間長,但大多數時候是練,而不是戰鬥,就如她夏巴族的軍隊,一支軍隊組建數年,恐怕也隻能經曆一兩次真正的戰鬥。
但林意的這支鐵策軍,卻是真正的在以戰代練,以戰養戰。
“林大將軍。”
細封英名震驚之餘,心中的好奇卻實在按捺不住,他猶豫了片刻,忍不住問道,“不知您這鐵策軍之中,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有多少?”
細封英名此言一出,齊珠璣便頓時眉頭微皺,他原本便有些看不起這些黨項權貴的粗鄙,此時心中便忍不住想到,這神念境修行者的數量,對於一支軍隊而言,自然算是機密,這樣隨口就問,實在是有些不懂規矩。
不過林意和細封英名這些人接觸時間久了,便清楚這些黨項權貴倒是不像南朝的那些權貴狡詐,隻要利益分割好了,他們倒是也並不貪心,平時性情也是直爽。
所以他也不刻意隱瞞,心中略微計算了一下,魏觀星、沈鯤、劍閣之中數人,再加上費虛等人,他便微微一笑,也不說準數,道:“八九十來人總是有的。”
夏巴螢聽到林意這番回答,她心中便知鐵策軍神念境修行者少說在十人左右,甚至應該在十人以上,這倒是也在她的猜測之內,所以她的麵色倒是也沒有什麼明顯變化,但是細封英名等人聽了,卻是渾身如受雷擊般一麻。
這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聳人聽聞。
他們尋常的大軍,若是在兩三萬,也不過最多有兩三名神念境的隨軍供奉。
這數千的鐵策軍,神念境若是有十名,豈非是數百名軍士就能配到一名神念境修行者?
幾個人麵麵相覷,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南朝和北魏最精銳的邊軍,都不可能有這樣的高階修行者比例。
林意笑了笑,心想自己的這支鐵策軍又何止是修行者眾多,若是見識了天母蠟的箭師和瘴氣陣,這些人恐怕還要震驚,而且將來若是容意等人回歸,那鐵策軍恐怕還擁有當世最優秀的陣師。
他心中滿意,看向前方那些有條不紊的安營的鐵策軍軍士的目光便更加充滿讚賞之意,他看著這些軍士,想了想,認真問道:“連經戰陣,想必你們和出發時的心中所想也不相同,你們可有後悔加入鐵策軍,或者說有無其它要求?既入鐵策軍,便是手足,有什麼要求,若是我能夠滿足,一定設法滿足。”
此時原本羅姬漣也已經到了,她和蕭素心也許久未見,此時正在說話,聽到林意如此說,即便是她也頓時麵容一肅,不再說話。
在林意說話之時,原本所有軍士也已經停下手中的事情,對著他恭敬而立,聽完他的這幾句話,所有這些軍士卻是都有種身體發僵之感。
細封英名等人剛剛覺得有些奇怪,突然之間哇哇數聲,接著連成一片,這支鐵策軍之中,竟然是一瞬間至少有上百人痛哭出聲。
他們頓時愣住。
林意也是一怔。
“林大將軍!”
幾乎所有人都是齊齊對著林意躬身行了一禮,接著,那些痛哭出聲的人中,有許多人甚至直接跪拜下來,對著林意行禮。
“屬下高自山。”
一名最近林意的鐵策軍軍士額頭重重敲擊在凍硬的土地上,“我蒙受奇冤入獄,原本即便獲得大赦,家中父母在鄉間也是抬不起頭來,但我承蒙林大將軍不棄,能夠進入鐵策軍為林大將軍效命,消息傳回我家鄉,鄉間便對我和我父母頓時改觀。便認為我的確是蒙冤才入獄。林大將軍您對我恩重如山,屬下唯有肝腦塗地…”
“林大將軍,屬下寧青竹,我入獄之後,妻子被鄉紳欺淩,投井而亡,我父母原本恐怕都要餓死,林大將軍您解救我於桐山監,直接五倍軍餉,我父母才能存活。前些時日商隊送來家書,我得知地方官員知道我加入了鐵策軍,已經按律法嚴懲了那名鄉紳…若不是您的威名,若不是地方那些官員知曉您的手段,我這冤屈如何能雪。”
“林大將軍…..”
無數聲音響了起來。
夏巴螢被無數這樣的聲音包裹,她一時間心中震動難安,甚至有些恍惚。
她之所以一直都有除去黨項諸多惡習,一統黨項的雄心,很大程度原因便是她十分同情黨項底層的那些牧民和農奴的遭遇。作為一名王,她當然想要和書上所說的一樣,做到愛民如子。
然而被這些聲音所包裹,她的腦海裡也是轟轟作響,她驟然發現,自己想的不夠多,懂得也不夠多。
今日所見所聞,這些讓她都感到心凜的軍士的哭泣,讓她驟然明白,愛民如子,不隻是讓子民過得更為舒適,原本吃不飽,能夠吃得飽,真正的愛民如子,是要問子民所需。
是要讓這些生而為人的子民,真正為人。
要讓他們生而有尊嚴,真正能為人。
現在這些鐵策軍軍士,以成為林意的屬下為榮,能為林意戰為榮,萬死不辭,這支鐵策軍,豈能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