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攀登到高位的權貴往往不乏孤注一擲的勇氣,此次出征野利氏的領地,細封洪齊投入的兵力總數不過四萬,但此時在密林的道間蜿蜒穿行的四萬軍隊卻是他手中的真正精銳。
除了調撥給細封英山統禦的真元重鎧軍之外,這四萬軍隊裡麵,還有四千重鎧步軍。
這四千重鎧步軍都是清一色的“逸山重鎧”。
這樣建製的重鎧步軍出現在林意等人麵前時,林意自然是大吃了一驚,但最為震驚的卻還是白月露。
黨項和吐穀渾根本沒有製造重鎧的工坊,天下重鎧都出自南朝或是北魏。
這“逸山重鎧”就是出自北魏的易雲工坊。
北魏最早是定都盛樂,十二年之後遷都到平城,又過了四十一年,北魏才真正一統北方,再過了六十四年,才遷都洛陽,大舉改革,才有今日之盛。
北魏遷都,都是基於各種考量的被迫之舉,雖然每次遷都都獲成功,令北魏的統治更為穩固和強大,但每次遷都之中,各種助力卻是難以想象,每次都有劇烈的動蕩。
北魏遷都平城之後,滅了北方諸多強敵,有如南燕、北燕、西涼、北涼、後秦等諸多勁敵,當時南燕、西涼等諸多國度的重鎧工坊在被滅之後也自然都歸入了北魏。
其中“易雲工坊”就是南燕最優秀的重鎧工坊,到了此時,易雲工坊依舊是洛陽最主要的重鎧工坊之一。
尋常重鎧雖然不像代表頂尖戰力的真元重鎧一樣管控嚴格,但彆說能夠擁有數千件這樣的重鎧,哪怕是數十件想要一次性運送到疆域之外,也是極為困難。
更何況逸山重鎧本身就是北魏慶雲真元重鎧的原型,其中許多部件甚至和慶雲重鎧通用。
慶雲重鎧雖然在戰場上表現不突出,近年來已經逐漸被淘汰,而且也不再新製,但真元重鎧的諸多符文和構件,依舊屬於機密。
當時麵對林意和白月露等人的震驚,細封洪山卻是得意的一笑,原來這批重鎧是當年易雲工坊在遷都洛陽的過程之中得到。
北魏遷都洛陽的過程之中,因為觸動了許多權貴的利益,逆反不斷,所以當時用法也是極嚴,平時或許隻是監禁的罪名,在那數年恐怕光是斬首還不算,還會牽連親友。
易雲工坊雖然早就歸了北魏,但最早並無清點庫存,當時坊主又有私心,所以庫房之中實則是堆積有數千具這逸山重鎧的,這些逸山重鎧在庫房之中堆積了數十年,間隔性的暗自出售掉一些,換取工坊的私利,這日子倒也過得滋潤,但到了遷都洛陽時,但凡這種重鎧工坊裝車運貨卻都是有清點清查,這殘餘的四千多具重鎧要是被清查出來,這窩藏了數十年,恐怕直接就被按個逆反的重罪,恐怕是滿門抄斬都算輕的。而且這數千具重鎧也不能傾銷在北魏境內,否則陡然出現這麼多重鎧,肯定也會被追查出來。
平常的金窩窩,這時候變成了個分外燙手的山芋。
原本按照當時易雲工坊的想法,是直接找個水泊直接沉了,但心中又有些不舍得,最終倒是一直關注南朝和北魏重鎧的細封洪齊得到了消息,將這些重鎧全部購得,用了數年的時間分批運送回了黨項。
等到北魏遷都洛陽之後,易雲工坊便心中大定,一是完成遷都之後,北魏皇帝安撫眾臣,律法反而寬鬆,二是這批重鎧在黨項露麵的機會反正就少,哪怕今後出現,也可以說是早年南燕時就已經賣入黨項,所以這一筆生意令細封洪齊十分得意,不僅當年這一批重鎧的價格十分低廉,關鍵是解了易雲工坊的燃眉之急,到現在他暗中和易雲工坊也是成了朋友,多有交往。
他現在收集到的一些真元重鎧如有部件缺失或是損毀,很多倒是易雲工坊幫忙尋找或者仿製,有些部件甚至送到易雲工坊去找人修複,再運送回來。
這種原有部件的修複不屬於新造,本身就不會在北魏的製造名冊之中出現,倒是十分安全。
當年易雲工坊暗中存留了這一批逸山重鎧,主要是這些步軍重鎧極有特色,足鎧之中雖然沒有大量運用彈性鋼,但是足底設置簧圈,而且前後兩片胸鎧和背鎧獨立拆卸,平時可以單獨托運,等到臨戰時又可以迅速裝配,所以平時急行軍,這支重鎧步軍也能跟上尋常步軍的腳步,又能隨時應對突襲。
除了這黨項境內罕見的四千重鎧步軍之外,細封洪齊的這四萬大軍裡,還有五千強弓箭軍,這五千強弩箭軍用的都是細封氏獨特的強弓輕箭。
這些箭軍使用的長弓要比一般的強弓更為強勁,但是箭矢卻更輕,每一次可以同時施射三到五支箭矢,這種施射且不論準確程度,每一次齊射都是可以用奢侈來形容,因為箭矢的消耗速度也是十分驚人,而每一支箭矢在黨項這種缺少足夠良木的高寒凍土地帶就更為價格高昂。
除此之外,這四萬大軍之中還配備了三名神念境的供奉,以及五名精於飛劍的承天境供奉。
這些供奉都是在這些軍隊的原有配置之外。
加上軍隊之中原有的六名承天境修行者,這支軍隊之中承天境之上的修行者數量一共達到了十一名。
黨項軍隊的修行者數量比例原本就比南朝和北魏的要少一些,但就以這高階修行者的比例而言,細封氏的這支軍隊已經足夠奢華。
……
三頭細封氏的鷹隼在這片密林上空飛翔。
這些鷹隼雖然單打獨鬥遠不如跟隨在林意身後的那兩名者母地蠟戰士的青烏,但黨項的這些獵鷹天生就是為了戰爭用途,在發現敵蹤和示警方麵受過更嚴苛的訓練。
因為確定野利氏留存在天木息壤之中的軍隊已經根本不是精銳軍隊,再加上對林意和自己這支軍隊的力量的迷信,天空之中又有著這樣的鷹隼梭巡,所以行進在野利氏地盤的這些細封氏的軍士和將領都十分放鬆。
“這麼陰冷,怪不得野利氏的人每年花那麼多錢買入地金龍。”
天祁盛的身旁,一名滿頭細辮,連下頜的胡須都編成了數十條小辮的粗獷大臉大漢騎在一頭黑色的騾馬上,啪嗒一聲,打出了一團火苗,點燃了一卷煙草,塞進了隨身帶著的煙壺裡。
北魏和南朝的軍隊大多紀律嚴明,哪怕是高階將領在部下麵前也不至於太過放肆,行軍途中更是有些不得不遵守的軍規,但黨項的權貴在特權方麵遠勝於南朝和北魏的權貴,他們平時的用度便十分奢靡,黨項的普通民眾的吃穿恐怕比南朝和北魏相差許多,有些農奴和牧民的所需更是保持在極低的水準,數分之一正常南朝民眾的口糧而已。但黨項的權貴平時吃食和用器卻是包羅萬象,不隻是南朝和北魏的權貴用什麼,他們也有什麼,甚至南朝和北魏接觸不到的西域各國的稀奇玩意他們也有。黨項權貴自幼所受的教誨也不相同,這種奢靡用度,在權貴之間反有攀比之風,也沒有任何一名王族會覺得不妥。
所以大多王族,以及跟隨著這些王族的權貴,平時都會有些特殊的嗜好。
天祁盛此時身旁這名頭發和胡子都是結辮的粗獷大漢是細封英誠,也是細封洪齊的心腹大將,這四萬大軍之中的主要將領之一。他原本並非細封氏,隻是因為作戰勇猛異常,所以被賜了姓。
在細封氏中能夠享有如此殊榮的,在這數十年裡也是一雙手數得過來。
他所說的入地金龍,就是治療風濕的一味主材。
野利氏的許多男子一過五十,往往骨節粗大,疼痛而不能動作,恐怕的確就是因為居住的環境太過陰寒。
這種森林地帶之中穿行的風似乎比外麵的要陰冷的多,就像一柄柄小刀子不停的往貼身的皮襖裡麵鑽,讓這些修行者和武者都感到一種刺骨的冰冷。
細封英誠手中的黃銅管火器是之前從夏巴翼的身上搜刮出來的,銅管口有一個機括彈錘,撞擊內裡的火石就能引燃管口的火繩。
這火繩也不知是浸了什麼油,極其容易燃著,但火焰又不猛烈,就是幽幽的一團,風吹都不滅。
啪嗒啪嗒,細封英誠湊著煙壺猛吸了兩口,吐出一蓬白煙。
沒有任何征兆,連高空之中的三頭鷹隼都沒有發現大股敵軍活動的蹤跡,但就在這蓬白煙從細封英誠的前方嫋嫋的散開時,前方不過兩三裡的樹林之中,一蓬接著一蓬的黑色霧氣不斷的爆炸開來。
沒有任何火焰,但有種類似燒焦的味道。
這些黑色的霧氣擴散十分的猛烈,隻是數息的時間,他們前方的森林已經徹底被濃重的黑霧籠罩。
黃銅管火器無聲的從細封英誠的手中滑落了。
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點,眼睛裡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黑色的霧氣裡響起了無數尖利的嘶鳴聲,明顯是大量以驚人速度移動的活物震蕩著山林和空氣,發出破空聲的同時,也讓那些濃重的黑色霧氣便得異常的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