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船不小。
即便一架投石車占據了不少區域,然而當兩百數十名修行者彙聚在這條失去了船頭的殘船甲板上時,依舊並不顯得十分擁擠。
隻是氣氛顯得太過沉重,雖然沒有人出聲,然而這麼多修行者身上的氣息互相激蕩,還是響起了無數細碎的風聲,就如很多人在竊竊私語。
一般而言,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每千人的尋常邊軍之中有一兩名修行者屬於正常,在重要戰事時,有借調而來的修行者便會更多。
在已經失去了一些修行者,而且有數十名修行者已經入城之後,還有兩百幾十名修行者彙聚而來,哪怕是對於這十萬大軍之數,這比例也已經不低。
但和這純粹的數字比例相比,這些修行者的修為境界,更顯得特殊。
因為這支聯軍之中有很多門閥的私軍,還有一些工坊、一些修行地隨軍過來的修行者,所以這聚集而來的兩百數十名修行者之中,竟有過半的修行者都在承天境之上。
這樣的比例,便顯得尤為可怕,除非是這種聯軍,這種兩朝征戰最為關鍵的某個戰役之中,絕對不可能出現。
“我們這是什麼樣的聯軍?”
席如愚緩緩的轉身,看著這些沉默的北魏修行者們,含著深深的自嘲說道:“想必你們所有人來時都是和我一樣想法,你們之中隨便出手十餘人,加上先前那些吞天狼重鎧便應該可以很輕鬆愉悅的殺死這座城裡的所有南人。隻是現在你們應該和我同樣的心情。”
“先前是我的心態有些問題。”
他看著這些依舊沉默,臉色都十分難看的修行者,自己卻漸漸麵無情緒,“但你們若是在我的統軍之位也應該會一樣想,我們有十萬之眾,這城中南朝軍隊隻有三千之數,我們既然到了,自然不可能再等著中山王座下的軍隊到了,再看著他們奪這座城,那未免顯得我們太過無能。若是我真的那樣做,你們恐怕也不會願意追隨我這樣的無用將領。”
“鐘先生向我保證會在天明前攻下這座城,他說若是殺不死林意,他便將自己的頭給我。”
席如愚看向江心洲中某座營帳,冷漠道:“現在他已經將他的頭給了我…隻是歸根結底,他還是不願意過多的犧牲你們的性命。修行者始終是王朝最寶貴的財產,他這麼想,其實我也這麼想。關鍵在於,攻下這座城後,我們還需要和北魏的大部邊軍戰鬥。你們活得越多,接下來的戰鬥我們獲勝的希望自然越大。”
“隻是現在我不這麼想。”
“不管你們愛不愛聽,你們很多人的命都沒有鐘先生重要,不管你們怎麼想,在我看來,現在不殺死林意和那名亞聖,我們軍中可能還會有神念境的修行者死,而且就算我們靠這些尋常軍士的命填下了這座城,不隻是這剩餘的幾萬大軍會不願意追隨我這樣的將領,看不起我這樣的將領,他們同樣會看不起你們所有人,恐怕就連你們都看不起自己。”
“所以你們可以認為我現在的心態更有問題,但這就是軍令,我需要你們所有人接受。”
“無分貴賤,你們所有人都去衝城,去殺死那名亞聖和那鐵策軍的林意。”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沒有價值和意義,如果你們注定死在這裡,你們應該明白,你們的死對於這場戰爭和整個北魏都有價值。”
“怯戰者,會記錄在案。”
他說完這句話,便不再說什麼,隻是舉起手來,下了軍令。
船上一片死寂。
有很多人看著身周這麼多修行者,本身便已經接受,本身便想去殺死那名年輕的南朝將領,有些人生怕自己首先被那名亞聖殺死,心中不接受,但此時卻不得不接受。
兩百數十名修行者,有過半的修行者都到了承天境,十萬大軍之中除了其餘兩名神念境修行者,集結出來的所有修行者,要去殺兩名修行者,而且還是如此的氣氛,有些怪異。
……
“北魏超過神念修行者的數量還是略少於南朝,這和底蘊,和以前北魏比南朝戰亂更多,死的修行者更多,而且很多修行地,很多學院波動太大有關。光是這十餘年的國力迅速強盛,這種事情也是不可能迅速彌補。這支北魏軍隊裡沒有入聖境的修行者。”
這些修行者的聚集和此時的動靜不可能逃過劍溫侯的眼睛和感知,他此時輕易的猜出了席如愚要做什麼,他轉頭看向林意,道:“這北魏的主帥已經瘋了,不過不知是該用深謀遠慮的睿智來形容,還是用歪打正著形容。”
林意苦笑起來。
他很清楚劍溫侯這些話的意思。
那名北魏主帥的瘋狂卻恰好不給他恢複的時間,現在這些北魏修行者雖然看起來恐怕會死很多人,但是若是等他恢複,可能死在他手中的會更多。
戰場上將帥的一個命令,便會瞬間引起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此時想要逃入城中也似乎沒有什麼意義,既然這些恐怖數量的修行者要殺他和劍溫侯,那這些修行者便會化為死亡的洪流,始終隨著他們,將他們所經之處絞殺乾淨。
若是二十人,那劍溫侯護著他,或許有擺脫的可能。
但兩百幾十名修行者同時到來,便不可能有擺脫的可能。
……
一道淒厲的劍鳴聲如鶴唳長空般響起,掀起了天地元氣瘋狂暴走的序幕。
一道銀色的飛劍一往無前的首先飛來。
這道飛劍的主人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劍溫侯一招之敵,知道自己的飛劍不管如何都會被直接擊落,所以這道飛劍傾注了超越他極限的真元力量,在空中比閃電還要耀眼。
劍溫侯也知道往城中退卻沒有意義。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那道純粹追求急速和力量,連他都覺得很快的飛劍,他卻是沒有出手。
因為就在此時,一道虛劍在他和林意的後方已經形成。
這道真元和天地元氣凝成的透明虛劍朝著那道銀色的飛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