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架投石車拋射的角度有些不同,兩團巨大的黑影之中,一團落向城牆前方,一團卻正好落向城牆上方。
然而兩聲不同的重音卻幾乎同時響起。
如山崩,如地裂。
一塊巨石砸落水中,巨大的轟鳴聲裡,濺起數丈高的巨浪,將許多浮木和碎屍高高的拋起。
試射便正好落在城牆上的巨石是運氣使然,但強烈的震動瞬間讓人有種這道北牆即將崩塌的錯覺。
大量的碎石和煙塵從城牆上爆開,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
尖利的碎石砸落在一些軍械和車馬上,劈啪作響。
這塊大石的砸落地距離林意不過十數丈,在劇烈的震動之中,林意隻是掩住了口鼻,煙塵和碎石衝到他的身上,他兀自巍然不動。
他眯起眼睛朝著那塊投石的落地處看去,便知道白月露的推斷沒有任何的問題。
鐘離城的北牆都是用堅硬的山石堆砌而成,然而在這樣的巨石砸擊之下,也不免出現碎裂和裂痕。
隻是這一切都是預料之中的注定,便沒有什麼可以心驚的。
他平靜的對著那些還停留在城牆上的軍士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城牆。
“還有一些時間,不用管這城牆上發生的事情。”
然後他轉身,對著被這種投石車的威力震懾的城牆內的人們說道,“繼續就好。”
江心洲正對鐘離北牆的淺灘上,接下來數條大船陸續擱淺固定。
巨大的轟鳴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一顆顆巨石不斷的被拋起,然後如同巨大的鐵拳砸落,不斷砸在鐘離北牆上。
鐘離北牆不斷的顫抖著,不時發出刺耳的裂響,有碎石如流從城牆的上端瀉下,落在下方的江水之中。
看似能夠承受千年風雪都巍然挺立的堅固城牆已然出現了一些裂縫,石粉在裂縫之中隨著震動而不斷飛灑出來,如同陳年的積雪。
江心洲上許多軍士正在朝著岸上撤離,他們是最開始搭建這些浮橋的七千軍隊的殘餘,此時有大量氣力飽滿的軍隊湧上江心洲,他們這些已經力竭和沒有多少鬥誌的殘軍便自然要讓出位置。
看著這座此時顯得毫無反抗能力的城池,這些開始撤離的北魏軍士眼睛裡卻反而流淌出更多的尊敬和感激的神色。
林意雖然硬生生的將他們阻住,讓他們無法奪取這座城,但若是沒有林意,他們之中的許多人應該也會戰死在這裡,而不至於能夠活著離開。
最令他們此刻敬佩的是,他們依稀可以看清,林意此時就像是一麵不倒的旗幟,在巨石不斷墜落,碎石如雨潑灑時,他依舊在城牆上冷峻的站著。
“太慢了,讓他們快一些。”
船頭上的那名北魏軍師看著城牆上煙塵如潮洶湧,看著始終矗立的林意的身影,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寒冷了些,他對著身側的數名將領低喝了一聲,示意後方江心州上那些由車馬拖曳而來的較為普通的投石車和其它強弩都要儘快投入戰場。
隨著一陣嚴厲的軍令聲,牛馬的嘶吼聲響了起來。
江心州上亮起了無數奇異的輝光。
近百具真元重鎧也直接加入了拖曳的行列,他們磅礴的力量讓一些陷入濕潤地麵的沉重之物直接如雪橇在地上滑行。
在這些軍械最終到達之前,近萬名北魏軍士已經如同螞蟻一般蔓延在江心洲的邊緣,江心洲通往這北牆處的浮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變得更加穩固,更加寬闊。
……
天空裡的呼嘯聲瞬間密集起來。
當那些尋常的投石車都能轟擊到城牆上,在空中翻滾呼嘯的落石驟然密集,便是真正滅世般的畫麵,壓迫感完全不是之前可以相比。
尤其鐘離城這邊漆黑的天空之中突然出現了十數道明亮的焰球,之前城中的南朝軍士已經想到的東西終於出現了。
無數道在黑暗中都可以清晰看見的濃煙在城牆上燃起,凶猛燃燒著的焰球在重重砸落到城牆之後,卻是大量斷裂粗繩狀的碎絮散開,繼續燃燒。
大量半燃不燃的油脂順著城牆的裂縫滲透進去,這些油脂大多很快熄滅,濃煙便來自於這些熄滅的油脂,然而它們所帶的熱量和在裂縫之中生成的大量煙氣,還是讓很多裂縫變得更粗大,讓這座城牆變得更加脆弱。
轟的一聲巨響。
江麵上掀起大浪,浮橋上很多浮物往一側掀起,無數戰馬驚慌失措,呼嘯聲聲。
鐘離的北牆有一塊崩塌了下來。
如數座房屋大小的一截牆體,重重轟入水中,不甘的沉向水底。
呼喝不已,軍令聲陣陣的北魏大軍突然一靜,接下來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繼續。”
軍師看了一眼身側聚集的所有將領,冷冷的說了一句。
在這北牆徹底崩塌之前,他不想有任何一名北魏軍士衝上去送死。
“繼續。”
幾乎同時,林意也對著城牆後方的人們說了同樣的兩個字。
在北魏大軍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響起之時,他的身影出現在崩塌的北牆邊緣。
他臨風而立,就像是生在懸崖邊緣的青鬆。
一些北魏將領身下的戰馬躁動不安起來。
這些北魏將領身下的戰馬都是極佳的戰馬,它們的躁動不安在於它們背上將領的躁動不安。
林意已經慢慢成為他們心中的一顆釘子,讓他們多見一次,便更多難受和焦躁的釘子。
落石如雨。
崩塌聲不斷響起。
完好的城牆不斷出現破口。
大灘的碎石傾瀉在下麵的江水之中,漸漸將下方都堆出淺灘。
正對著浮橋這段城牆隻餘六七丈完整之地,看上去如同一座孤島。
然而除了林意的身影,還多了一根旗杆般的黑影。
是林意將那根鎮河塔心提在身側。
那名北魏軍師伸手握拳,又發出一道軍令。
無數道強弓弓弦同時作響,一場黑沉的爆裂箭雨朝著林意和他身側那數個城牆斷口籠罩而去。
林意看著密集落下的箭雨,直接往下方跳了下去。
下方有一截斷牆,如同屋頂。
當林意的身影隱匿在這塊斷牆下方的刹那,無數沉悶的箭矢撞擊聲同時響起。
接著無數馬蹄聲和利刃出鞘聲和金屬的相互摩擦聲響起。
一支輕鎧騎軍首先形成了鐵流,衝向城牆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