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鯤覺得紅衣道人的話有些道理,而此時這名紅衣道人卻覺得沈鯤這句粗鄙不堪的話也有些道理。
無論是沈鯤這樣的人,還是他自己,在修行者的世界裡,對於魏觀星和一些天賦更好一些的修行者而言,他們的天賦也就是如此而已,隻是這世間絕大多數的修行者連感悟到天地靈氣的存在都很困難,在凝結黃芽之前,便已經耗費了許多年的時光。
沈鯤和他這樣的人物,比起絕大多數的修行者而言,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修行特彆順暢的人便能得到更多的關注,沈鯤如此,紅衣道人也是如此。
沈鯤被巴郡名劍師劉雀兒收為真傳弟子,而紅衣道人在凝結黃芽之後,便成為天心觀的弟子。
天心觀也是南朝最古老的修行地之一,不隻有各代宗師流傳下來的詳細修行筆記可以解惑,對於他這種修行天賦很優秀的弟子,當然還有許多特殊的優待。
所以他到如意境,到承天境,都甚至根本沒有感覺到修行有什麼困難。
甚至比那些在眉山之中一飛衝天的年輕修行者還要簡單。
那些年輕修行者還要冒著危險去和北魏的修行者戰鬥,去奪取靈藥,但他隻需要老老實實修行,以很快的速度領悟那些修行手段,令觀中的師長們極為滿意,接著便可以獲贈讓他的真元修為很快成長的各種靈藥。
事實上大多數權貴子弟和他這種各修行地的天才的成長道路都是差不多。
在那些天資平庸的修行者艱難前行,需要某些特彆際遇才能節省許多時間之時,他們便已經走了最快的捷徑。隻是簡單的服藥,煉化,隻需要解決一些真元和感知不相契合,以及如何完美運用這些真元來戰鬥的手段。
有些人用數年走完了大多數修行者數十年才能走完的道路,有些人甚至更快,隻是用數月而已。
隻是到了承天境之上,到了神念境,修行給他的感覺變截然不同。
尤其是到了神念境,他體內無論是神識還是靈氣彙聚形成的真元,都已經強大磅礴得如同海洋,而身外天地間的天地靈氣,在感知裡稀薄得可憐,常年累月的修行,吸納進體內的天地靈氣,以及身體、神識的感知提升,便真的猶如毛毛細雨落在海麵,甚至都感覺不到海麵的水位有任何的提升。
這種枯寂不變和以往的沒有絲毫困難的輕易相比,在最初的時候,便很容易讓人絕望,讓人有無數負麵的情緒,然而隨著漫長的時間過去,這種絕望和煩躁,卻儘數變成無奈和無聊。
黃芽境、命宮境、如意境那些修行者視為珍寶的靈藥,對於他們這種修行者而言已經見效甚威,尤其許多種靈藥內蘊的藥氣都很近似,服用得多了,甚至還會出現抗藥性的問題,靈氣吸納不佳,凝不了多少真元。
絕大多數他們這種級彆的修行者,就自然會將這些能夠到手的靈藥,來換取更有價值的東西,比如說換取一些朝堂上的利益,賜給一些修行者,換取他們的感激和效忠,或者交給一些弟子,讓這些弟子在將來有更多的可能,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價值。
但所有的這些舉動,卻純粹隻是廣撒網,哪口網能補到大魚,純粹便是天意,而且大多數時候希望很渺茫。
那最後便是日複一日的無聊和無奈,每日裡吸納著那些對於自己而言十分稀薄的靈氣,凝聚著水滴般的真元落入大海,想著可能還要數十年的時光,自己才能從神念境突破到入聖境。
而到了入聖境之後呢,那或許便是等到自己壽元的耗儘和終結,隻能看著自己生命的餘燼而已。
越是想到整個南方王朝,在過往數十年間也隻有那三人最終突破到入聖境之後的境界,連絕望都變成奢望的情緒之後,剩下的便隻是空虛。
太過空虛,便總要做些事情。
低階修行者很難領會這種心情。
低階修行者的眼前有著很多的誘惑,但那些已經擁有了所有的誘惑,看著那傳說中雲霧繚繞,高到自己至少要花數十年的時間,都未必能夠爬上去的山峰的空虛高階修行者,他們的心情,他們的所作所為,便自然不是低階修行者所能理解。
紅衣道人作為南広王的供奉,南広王能夠給予他的一切,也隻是諸多可能中的一種,也不可能瞬間給他造成實質性的改變,南広王也隻是要他幫忙做些事情,並不會去和他解釋心情和內心真正的想法。
但南広王這樣的人,修行也和他一樣變得枯寂無趣,每日隻是在登那座看不到峰頂的山峰的道路上,緩緩往上一步,而在朝堂之中,他都已經封了王侯,往上也已經沒有他的任何位置。朝堂中那些更為香甜的果實,已經被諸如蕭宏等人吃到口中,他原本又不是那種再敢掀起大浪的梟雄人物,那他接下來的餘生,還能做些什麼?
突變的天氣無法影響他這種人的情緒,但是真正能夠說得上話,和他是同一世界的人的交談,卻是可以讓他心有戚戚。
.......
這名紅衣道人還在心有戚戚焉,其餘馬車之中的修行者和軍士,心中的弦卻已經繃得越來越緊。
除了這名紅衣道人所在的馬車和最前方那兩名錦衣供奉之外,其餘馬車上所有的軍士和修行者,全部都已經下車,一共二十餘人,如臨大敵的站立在馬車周遭。
大約是為了避免照耀,所有這些軍士和修行者都並未身穿甲衣,都隻是身穿尋常布衣,但此時大雨之中,他們全身濕透,卻都有一種鐵血的氣息散發出來。
有數名箭師手指扣著弓弦,手指在雨中也一絲的顫動都沒有。
雨聲裡,有腳步聲響起。
四道身影冒雨而來,不緊不慢的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就像在雨水之中透出來。
這四人高矮不一,都戴著很尋常的竹笠,他們的臉上,還戴著黑色的玄鐵麵具。
“什麼人,報名來意!”
一聲厲喝響起。
一名身穿青色布衣的修行者往前跨出一步,手持一柄斬馬長刀,倏然伸入雨簾,殺意十足的指向四人。
聽著這聲厲喝,林意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魏觀星,意思是你來回應,還是我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