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焦土的邊緣,林意和寧凝和那名婦人走在最前,進入了未被破壞的山林。
元燕沉默的跟在身後,她看著不斷落在自己腳尖的樹葉陰影,嗅到了很濃厚的陰謀的味道。
這兩支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北魏軍隊讓她直覺危險。
不僅是超出了她掌控的範圍,而且似乎牽扯到黨項的王族,這種未知帶來的恐懼,是她決定冒險的原因之一。
另外促進她決定冒險的原因,是按照林意此時的形成,他們將很快和南天院的那些教習們遇見。
南天院的那些教習都是南朝最危險的人物,他們絕對不會像這些初出茅廬的修行者一樣稚嫩,他們也並非軍方的將領,恐怕對於她的所學和真元產生更多的疑問。
所以她必須在遇見那幾名南天院的教習之前離開,在離開之前,她想要從黃秋棠的口中問出她離開北魏的原因…若是運氣好,她便能借此推斷出那兩支北魏軍隊背後的主使者,以及背後牽扯的陰謀。
若是運氣不好,她並不能從黃秋棠的口中得到足夠的訊息,她也會儘可能在離開時殺死這名婦人。
既然不能為北魏所用,自然也不能留給南朝。
更何況在她看來,調動那樣的兩支北魏軍隊前來搶奪黃秋棠,不管背後的主使者是誰,這人做這樣的事情,也是十分的冒險。
既然能讓這樣的人物冒險,那黃秋棠這人肯定牽扯有大的隱秘。
那直接將黃秋棠殺死,在她看來,便至少會解決不少麻煩,至少可以讓那人的不少計劃徹底落空。
出於戰略目的,殺死這樣的一名婦人對於她而言並沒有多少心理負擔,此時讓她情緒變得古怪起來的,也並非她決定的冒險,而是前方隨著光線的變化而不斷變化,時而拉長,時而變短的林意的背影。
離彆是必然的事情。
她和這名南朝小賊之間不可能有更多的故事。
然而她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按她原先所想,她不會有冒險,她會和他一起出眉山,然後在眉山之外,才會離彆。
隻是人世間的事,誰說得清楚呢?
她忍不住微嘲的笑笑,覺得終究是自己想象得太過完美。
……
王平央一直沒有動。
即便他麵前那名北魏少女的遺體的氣味變得越來越難聞,他都沒有動作。
他的臉色都甚至沒有太大的變化,就如同死人。
他一直看著那片戰場上陽光裡的林意,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看到他重新背起顯得十分沉重的行囊…直到林意帶著寧凝和那名婦人走進林間,他的麵色才有些改變。
一個彈指之間,一個人就可以想很多事情。
王平央在戰鬥結束到林意離開這片戰場的時間裡,他想了無數事情。
他此時想明白了,為什麼等到戰鬥結束,他還是一直看著林意的身影。
其實直到此時,他都不知道林意的姓名,不知道林意的身份。
然而他明白,林意就像是他的一麵鏡子。
在之前忘卻下方戰場而貪婪的吞噬這名少女的靈氣時,他已經沉淪,而且此時回想那種感覺,他越發清醒的認識到,若是沒有林意的出現,他會永遠這樣不斷沉淪下去。
修行的許多關鍵階段,也如同農夫的播種,需要恰巧的時節。
林意便在他修行最關鍵的時刻出現,便是一種難言的契機,在他看來便代表著拯救。
這名暴戾而強大的年輕修行者,不隻是救了下方的寧州軍,還救了他。
林意的戰意和戰場上的表現,那種光明,變成了照出他沉淪時醜陋的鏡子。
……
王平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的眉頭緩緩往上挑起,看著消失在密林之中的林意的身影,他無比確定在今後自己的很多時刻,他依舊需要這樣的一麵鏡子。
北魏那神秘的魔宗大人,的確是如同神魔一樣的存在。
即便自己已經無比清醒的認識到,這種功法在提升他力量的同時,在蠶食著他的自我,但那種美妙的滋味,卻依舊讓他無法抗拒。
尤其是在已經嘗到了這種滋味之後。
看著那些戰場上的北魏軍士和南朝軍士的屍體,即便是此刻,已經痛定思痛的他,都依舊有著衝下去吸納那些人元氣的衝動。
今後當他殺死一名敵手之後,他應該不能抗拒這種美妙而邪惡,讓他沉淪的滋味。
除非他的身前,始終有這樣一麵照出他不堪的鏡子。
林意的身影已經脫離他的視線,然而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會始終跟隨在林意的身邊。
他需要以林意為鏡。
隻是他明白,自己已然成為魔宗特地下的一枚棋子,隻要自己依舊是王平央,隻要讓人知道自己跟隨在林意的身邊,那即便魔宗不敲碎這麵鏡子,也絕對不會讓他如此輕易的戰勝,必定會有其它的手段。
所以他不能再是王平央。
那名曾經名滿建康的天才,應該消失在世間。
他的目光落在那名已經布滿可怖屍斑的北魏少女的遺體之上,然後他伸出了手,撫向自己的臉龐。
他體內的真元順著指甲流出,化為鋒利之意,很輕易的在他臉上割裂出許多道可怖的傷口。
鮮血在他的臉上滴落,然而他在丟下自己所配的劍,丟下自己的一切所帶之物,甚至讓那隻蒼鷹也不要跟隨,讓它飛走之時,他卻是笑了起來。
因為他明白了那名神秘而強大的魔宗大人的所想,明白那人留下這功法便覺得他一定會按照那人所想走下去的自傲。
但是那名魔宗大人失算了。
他勝了。
而按他所知,北魏那名傳說中的魔宗大人料事如神,戰無不勝,從來沒有人戰勝過他。
他對著麵前的這北魏少女的遺體躬身為禮,然後抬起頭來,毫無畏懼的朝著前方掠了下去。
他掠向林意前行的方位。
……
林意在山林之中行走。
突然之間,他的感知裡出現了一名修行者的氣息。
這人隻是一味飛掠而來,似乎並沒有任何的殺意,因為在他的感知裡,這人的真元輸出極為平緩,即便明顯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真元的輸出都沒有任何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