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宅,屋子裡滿滿當當,站的都是王超的長輩、兄弟和子侄,還有從王東、王小磊和劉煒幾家趕來的有話事權的……老人,因為青壯一輩中有話事權的不死也帶傷。
女人一個沒有,本來就夠擠了,她們在屋裡子號啕不已,好人都被吵得心煩意亂,更彆說王超了,眼看他眼睛也鼓了,麵皮了也紫了,估摸再這麼下去,能活活被她們哭死,於是老兄弟陳彬做主,把女人全轟出去了。
女人是轟出去了,可滿滿當當一屋子男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急三火四地跑過來的,一身的臭汗,本來蠻大一個房間,一時間那個味兒,也是叫人呼吸困難。
王超哆嗦著,緊緊抓著陳彬的手,半晌才蹦出兩個字兒:“叫他們……都……出去!”
於是,所有的男人也被轟出去了,屋裡隻剩下王超和陳彬兩個人。
王超努力喘息了幾下,斷斷續續地道:“陳兄,我……我們……被坑了。”
陳彬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哽咽地道:“我知道!我知道!”
王超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本以為,咱們可以引得兩虎相爭,從中得利。沒想到……”
王超閉了閉眼睛,又緩緩張開:“他……是魔鬼,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啊!”
陳彬淚水涔涔。
王超緩了口氣,道:“不過,我們……根基猶在。彭峰……完了,我們再……壯大,也容易。人沒了,再招,我們……有地盤、有……糧食,易如反掌!這……幾年,韜光……隱晦,向……向李魚示個弱,他……立足折花山……下,要經營起來,得……得幾年功夫,到那時候,我們五家已經重新……陳兄……”
“我明白!你放心!濱海是咱們的地盤!基縣縣城已然無主,我們五家要滲透進去,易如反掌。李魚錯選了折花山為根基之地,要把那裡經營起來,得多久?哼!不管是彙聚財富,還是彙聚人馬,我們占了地利人和,他不行!”
王超臉上一片緋紅,激動地道:“沒錯!他經營他的……折花山,我們……占據基縣和濱海,三五年光景,我們……就有與他分庭抗禮之力,到時候……”
王超的手突然力道重了幾分,緊緊抓住陳彬的手:“到時候……”可惜下邊一句話卡在喉嚨裡,再也無力說不出來,他緊緊地盯著陳彬,喉嚨咯咯作響,目光充滿急躁。
陳彬拍拍他的手,用力點頭:“到時候,我會親手取了他的項上人頭!”
王超目中露出欣慰的光,他緊緊地盯著陳彬,眼中的神光漸漸散去。
陳彬幽幽地歎了口氣,輕輕地抹過他的眼睛,王超的眼皮合上了。
大院兒裡,近處站的都是五家的男人,遠處則是嚶嚶啼哭的女眷。
忽然,前邊的男人議論聲,遠處的女人啼哭聲同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門口,看著陳彬那高大的身影走出來,陽光下,抬起了他那張白白淨淨、有些虛胖的臉。
“諸位……”陳彬的聲音帶著些顫音兒:“王超兄,歸西了!”
院子裡登時哭聲大作,陳彬站在台階上,也不禁黯然淚下,拾袖拭淚。
半晌,他才穩定情緒,抬起雙手,做下壓之態:“諸位,都靜一靜,都靜一靜。”
院子裡又靜下來,男男女女都走近了些,仰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他。
陳彬憤然道:“彭峰賊子,勾結吐蕃人和馬賊,意圖把我們五家連同李爵爺一網打儘,獨霸基縣!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的老巢,已被爵爺連鍋端了,吐蕃永丹,也在我們五家奮力阻擊之下,幾近全沒,永丹本人及其殘餘,現也已被爵爺的人抓走。不過……”
陳彬上前兩步:“永丹背後,還有一個龐大的勢力,他們會坐視永丹如此淒慘麼?彭峰勾結的馬賊是三大寇之首的羅克敵,那羅克敵狠辣異常,馬匪群來去如風,從來沒有人能傷得了他的根基,若他卷土重來,又當如何?”
階下惶然,眾人議論紛紛。
陳彬沉痛地道:“王超兄臨去之時,心心念念不能放下的就是你們,就是他的家人,所以他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基縣縣城已不可靠,濱海鎮亦不安全,幸賴天子英明,派來了我基縣之主李爵爺,所以他臨終囑咐我……”
陳彬拾袖擦了擦淚:“囑咐我務必儘快帶領我五家族人,移居折花城,隻有接受李爵爺的庇護,我們才能安全!”
階下,登時又是一陣的竊竊私語。
陳彬候了一陣,攘臂高呼道:“諸位,時不我待啊!吐蕃人不知何時會來,羅克敵不知何時會來,這一次我們擋住了,下一次,我們拿什麼擋?我們必須儘快投奔折花山,有不舍得老宅的,儘管留在這裡,禍福自負!”
陳彬說罷,舉步就往外走,人群中陳家的人立即跟了上去。
眾人交頭接耳一陣,片刻之後,其他三家的人也都紛紛散去,剩下的王超家的人則呼啦啦地一下圍住了本族如今最年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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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好!”
李魚看著剛過中午就趕到了折花山下的陳彬,微微一笑。
陳彬謙卑地跪在他的麵前:“基縣四戰之地,從無安寧,爵爺之至,如日當空。我基縣苦難,皆仰賴爵爺光芒恩惠,爵爺不吝收留,陳彬感激不儘。”
李魚來回走了兩步,輕輕在掌心拍著馬鞭道:“可是,本爵沒有授官的權利啊,也不好征召你入伍,否則倒是可以委你個軍職。你既然來了,又不能委屈了你,這該如何是好。不如你且等等,本爵會向朝廷為你請功……”
陳彬一聽,趕緊膝行兩步,搖手道:“不不不,陳彬何德何能,敢向爵爺索要官職。爵爺肯收留陳氏一族,庇護安寧,陳氏全族已然是感恩戴德。陳彬自請全族投入爵爺門下,為爵爺家臣,請爵爺一定答應。”
李魚眉頭一皺:“這不好吧……,一旦成了家臣,可是生生世世,永為家臣,你本濱海大豪,本爵如今若將你納為家臣,不免會給人趁火打劫的閒話啊,本爵做事一向坦蕩,這樣的名聲……”
“爵爺!”
陳彬一個前撲,一把抱住了李魚的大腿,聲淚俱下:“這是陳某自願請為家臣的!陳某一無奉獻,還賴爵爺庇佑,誰敢道半句閒話,陳彬就去拔了他的舌頭。爵爺開恩,乞請收留!”
陳彬說罷,放開李魚的大腿,砰砰砰地就叩起頭來,陳彬身後幾個陳家的話事人一見,也連忙跟著叩頭。
“快起來快起來,哎呀,你這麼做,本爵心中很不安呐!既然這樣,那本爵……本爵也隻好勉為其難了。”
李魚滿麵春風地扶起陳彬:“隻是,我這折花城剛剛建好的房舍有限,一時安頓不下那麼多人,是不是等本爵這城池建成……”
“不!不不不……”
陳彬才不敢等李魚把城建完,天知道那時自已會怎麼樣。
記得當初曾有一個獵戶,箭法超神,陳彬一見心喜,想要納為麾下。那獵戶一開始不知其身份勢力,言語間多有失禮,後來得知其身份,惶恐不安,雖然投為了他的麾下,整日隻怕被他整死。
後來陳彬也是好笑,便尋了個小過錯,叫人把那獵戶抽了三十鞭子。從此以後,那獵戶吃飯也香了,睡覺也穩了,踏踏實實的再也沒有惶恐不可終日的感覺了,因為他覺得,大老爺已經出了氣了,不會再搞他了。
此時此刻,陳彬大抵也是這種心態。
陳彬馬上道:“吐蕃人和馬賊不知何時會再來,屬下哪敢在濱海多待?屬下今日請了爵爺恩準,明天就打點行裝,全族搬來折花城。房子,我們自已建。房子沒建好之前,我們先在這兒搭些賬篷,不礙事的。”
“好!你真的很不錯!”
李魚拍了拍陳彬的肩膀:“你是本地人,本爵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清楚,更不熟悉,今後治理基縣,行政、司法方麵,還要你多多輔助,替本爵分憂啊!”
一地之要,不過就是軍事、經濟、行政、司法、文化這幾方麵,雖然他是既不沾兵也不沾錢,不過一下子把行政和司法兩項大權都給了他,穩了啊!老陳家此後在基縣依然是穩穩的啊!
陳彬幸福的眼淚刷地一下又掉下來了。
什麼?王超臨終遺言?
去死!老話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蛤蟆精,臨死都沒句好話!格老子的,讓老子臥薪嘗膽學勾踐?我怕這一臥下,就再也爬不起來啊!
鼓動了五大家族之後,根本不等其他四大家族有所行動,就顛兒顛兒地跑到折花山拜碼頭的陳彬陳老爺滿心幸福地想:“爵爺也是要千金買馬骨,給整個基縣所有有點勢力的人樹個榜樣的。我老陳打的這個樣兒,真是各取所需,太及時了。
”爵爺,該去采菊峰拜訪桑柔姑娘了。”包繼業湊上來,低聲說了一句。
“哦?”李魚抬頭看看天色,對陳彬道:“你先回去吧,明日本爵設宴,為你接風。”
“不敢當,可不敢當,從今以後,陳彬就是爵爺的家臣了,哪能如此尊卑不分。屬下這就回去了,明天就搬家!”陳彬轉過身,跟跳舞似的,興高采烈地就蹦躂出去了。
鐵無環早已備好一隊精騎,列隊等候,李魚帶著狗頭兒和陳飛揚,走到隊列之前,扳鞍上馬,便領著眾人向他的鄰居,采菊峰主桑柔姑娘的山城馳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