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葉帶著李魚,將沐華苑各處走了一圈兒,任其勘察各處環境,介紹此處屋舍功用、所居人員,李魚不敢大意,細細勘察,尋找薄弱點,確定應該安排警衛的地方。
李魚也察覺這姑娘與他在一起有些不自在,但也並未多想,他實未料到那個丫頭竟有本事混進宮裡來,壓根兒就沒往楊千葉身上想。
李魚勘察完畢,楊千葉如蒙大赦,立即借口尚還有事待辦,趕緊溜之大吉。
李魚將可才勘察結果在腦中過了一遍,便自回去做出安排,幾名侍衛被他和普通力大勇武的太監們隔開,太監們主要作用是示警,而真正負責搏鬥的則是那幾名侍衛。
李魚見識過那幾人的武功,確實高明。坦白說,比他李魚還要高明幾分,但那又如何,人的成功,除了能力,還有機遇。李魚的機遇要比這幾人好得多,所以他能脫穎而出。
而且,不可諱言,那幾位當真就隻是能動手彆逼逼的大高手,除了武功……待人接物的能力著實地差了些,也不識字,臨機權變的能力也差得遠,如果算綜合能力,那李魚就實打實地第一了。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李世民來到了華沐苑,李魚和他早就安排好的侍衛、太監們明裡雖看不到幾個,暗裡卻把華沐苑控製了個周密,鑒於上次那刺客不知從何處潛入,外圍侍衛居然全無察覺,李魚這次在外圍隻安排了些太監,有限的警衛力量都縮攏在了內線,隻要護住皇帝臨幸妃子的寢宮,那便可以高枕無憂。
楊千葉是全程見到了李魚進行警戒安排的人,情知在此嚴密控守之下,她根本沒機會下手,隻得打消了今天再度出手的想法。
皇帝禦駕趕來,李魚等人已將寢宮嚴密布控,馮良侍和“郭良侍”率一眾女官在外圍迎駕。
天子麵前,馮良侍麵前,化名郭欣恬的楊千葉可沒理由再蒙著麵,好在李魚在內圍,看不到,所以依舊是清麗異常,皎然不群。
“拜見聖人……”
李世民在隨從們拱衛下一進華沐苑,眾人便款款上前,盈盈下拜。
“免禮,平身。”
李世民的右手虛虛一抬,目光一轉,落在了楊千葉臉上。
李世民微微一笑:“郭良侍。”
楊千葉沒反完,馮良侍隻當她是突然被皇帝直接垂喚,受寵若驚嚇呆了,忙用肘兒輕輕拐了她一下。楊千葉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皇帝喚郭良侍,她竟沒有意識到是喚她。
“奴婢在!”
“浴湯可已放好!”
“啊,是!”
“嗯!朕乏了,且去沐浴一番!”
李世民點點頭,由四名貼身宮娥伴著,走向浴宮。
洛公公向楊千葉深深地望了一眼,又向馮良侍遞個眼色。
待皇帝一行人去遠,進入侍衛警戒的內圍區域,馮良侍便走到洛公公身邊。
洛公公笑吟吟地道:“皇上喜歡郭良侍。”
馮良侍也眉眼帶笑:“郭良侍年長了些,今年都二十一,不過談吐氣質、姿容身段,當真是萬中挑一。老身就是覺得她太過出色,若就此埋沒了不免可惜,才製造機會,讓她與聖人多些接觸。能入了聖人法眼,真是她的造化。”
洛公公笑道:“也是馮良侍栽培的功勞。我看那姑娘,眸清神正,是個良善之人,來日為嬪為妃,飛黃騰達,定然不會忘了你馮良侍的好處。”
馮良侍笑得合不攏嘴兒:“還得洛公公多多幫忙。”
洛公公算了一算,道:“後天吧,有位剛入宮的才人,後天該當侍寢,卻恰逢月事,得重新排期,便讓她頂上去。”
馮良侍喜上眉梢,連忙道:“哎喲,這麼快!洛公公真是上心了。我馬上去與郭良侍說說。洛公公這分照顧,馮良侍一定不會忘記的。”
皇帝既已進了內圍,大家雖然因皇帝今夜宿此,不能歇下,需要值夜,不過卻也不必一直站在這裡。兩人分說已畢,馮良侍便喜孜孜地喚楊千葉,與她到旁邊小廳中說話。
楊千葉滿腹納罕,跟著馮良侍進了小廳,訝異道:“姐姐何事垂詢?”
馮良侍滿臉堆笑,連連擺手道:“以後可不敢當這聲姐姐的稱呼。郭良侍若是念著我的好兒,以後還請關照一二,我就知足了。”
楊千葉眉尖兒微微一挑,疑惑道:“姐姐……這是何意?”
馮良侍笑容可掬地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聖人看中了你,洛公公也識趣,安排了你後天晚上便給聖人侍寢呢,這真是姑娘天大的福份,老身這裡得先向你道喜啦。”
楊千葉呆了一呆,一張小嘴微微地張成了O形。
“皇帝……看中了我?我怎麼不知道?”
馮良侍眉開眼笑:“不然呢,你以為隨便什麼人,聖人就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那一夜玄武門兵變,聖人的心思全在那邊兒呢,可你隻隨口報了個姓氏,聖人就能記在心頭,方才直接就喚了出來,這是心上放了你呢。”
馮良侍笑眯眯地道:“能在聖人身邊做事的,誰不是一顆心七個竅,八麵玲瓏。我當時一聽,就曉得是姑娘你的福份到了。洛公公是聖人身邊貼身侍候的大太監,自然也是馬上了然聖人心意。”
馮良侍說著,向楊千葉歡歡喜喜地福了一禮:“姑娘大喜,後兒個侍候了聖人,馬上就能有了名份。聖人可很少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說不定姑娘你直接就能晉位五品的才人呢,天大的福份呐!”
楊千葉一臉驚訝,一時還未消化這個消息。
馮良侍隻當她是太過驚喜,便笑道:“你先在這兒歇歇,老身出去值宿。”
善解人意的馮良侍笑嗬嗬地走了出去。
楊千葉有些茫然地向前走出幾步,貼著榻兒側坐下不,怔忡良久,眸中突地掠過一縷精芒。
“那個坐了我楊氏江山的表哥,真的看中我了麼?正愁沒機會對你下手,想不到你自已送上門來!”
楊千葉唇角逸出一絲冷笑,而眸中,卻漸漸蒙上了一層淚光。
從小被灌輸的一切,其實今時今日,在一次次挫折中,已經漸漸頹廢。
雖然她嘴裡不說,但她也清楚,光複大隋,已經成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任務。
但是,為父報仇,卻是她為人子女,尚可全力以赴的一件事。
父親在天之靈,會歡喜麼?
後天,就能讓逆賊授首,以慰亡父在天之靈了。
可是……
楊千葉心中忽然又無比地難過。
今夜那九嬪之禦是由她安排的,她自然明白要近身於皇帝,是何其的不容易,她身上不可能攜有任何凶器,而那晚交手,她又已清楚了皇帝的武功,如果隻動拳腳,不等她得手,侍衛們就能闖進來。
除非……等到皇帝筋疲力儘,倦極而眠,再猝然出手。
可要那樣,她就得付出自已。
一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忽然油煎一樣地難過。
若是心無所屬,便以自已做了行刺的武器,她也隻是覺得屈辱,卻不會覺得難過。可現在,她隻想流淚。她不怕為了複仇付出性命,可現在,她卻有種付出了一切、付出了比生命更寶貴的一切的感覺。
她隻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