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霸道拔出了他的刀,那套逼格十足的說詞兒自然是不會這時候講的。他又不是白癡,那套說辭是跟準備動手的道上朋友說的,不是對朝廷官兵們講的。
雖說羅霸道就像悲劇的俄國大詩人普希金,居然在公開決鬥時碰上不守江湖規矩的對手,他在不守規矩的李魚麵前也曾一再吃虧,但大多數江湖好漢是不會那麼“下作”的,但官兵沒必要守你的江湖規矩。
羅霸道斬斷三杆大槍,縱身躍上圍牆,雙腳踏足於牆頭,雙膝一屈,剛要獵豹般猛撲出去,忽地怪叫一聲,本來向前的重心變成了向後,身子向後一倒,雙足用力一蹬,呼地一聲平著射了回來。
與此同時,羅霸道大叫:“有弓弩手,從後邊走!”羅霸道身體力行,撞得屋簷下掛著的一些乾菜、什物紛紛碎落,整個人已經竄到房山牆處,閃身掠向房後。
聽他一喊,墨白焰、紇乾承基等人忙也迅速掠向屋後,就聽“嗖嗖嗖嗖”,一串串弩箭雨打芭蕉一般齊齊射了簷下一排。
弩箭威力雖大於弓箭,不過弩箭是平射,此時有障礙物,反不及弓箭了。弓箭是拋射,可以弧線角度繞過障礙物。
褚大將軍的親軍衛隊身經百戰,反應迅速,前排弩手射空,後排弓手立即抬高了拋射角度。
一蓬利箭越過房脊,正好拋射在屋後。
羅霸道、紇乾承基、墨白焰等人急忙揮舞兵器撥打。
“嗖~~嘶!嗖~~嘶!”
弓弦狂鳴,利矢破空而至!
可貫重甲的利箭,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都遠非尋常人可以抵擋的。這幾個人雖然不是一般的武人,卻也是眼花繚花。
太監高手葉天明一個不慎,沒有擋過一枝利箭,那箭自天而降,“噗”地一聲,貫穿了他的腳背,釘進地裡半尺,箭杆兒還在他的腳麵之上嗡嗡顫動。
葉齊急忙想去救他,卻被墨白焰一把拉住,猛地往後一帶。
第二撥箭雨到了,利箭如雨,自天而降,箭鏃如狼牙,一一閃爍著嗜血的寒光。
就隻這一刹,原本隻是腳麵被釘穿的葉天明已來不及閃避,徒勞地揮刀抵擋了三兩枝箭矢,就聽“噗噗噗”一陣怵心的入肉聲,整個人已被射成了糖葫蘆墩兒的模樣。
“天明啊!”
葉齊一聲慘叫,雙瞳赤紅。
他倆年歲相仿,一同入宮為奴,一同行走江湖,這許多年下來,早已情同親生兄弟,眼見葉天明慘死,葉齊如何不肝膽欲裂。
墨白焰老眼含淚,沉聲道:“快走!”
軍伍作戰,弓弩為先。江湖人個人武藝再高,在這等行伍戰法麵前,也是絲毫沒有用武之地的。
死者已矣,生者還得為了生而掙紮打拚,懾人心魄的箭矢厲嘯依舊不絕於耳,此時想給齊天明收屍也成了一種奢望。
“走!”
墨白焰扯了葉齊一把,此時紇乾承基和羅霸道已經撞開後門逃進了後巷。
好在官兵本來隻是例行搜查,確實沒有派人提前堵住後巷。
葉齊含淚隨著墨白焰逃過小巷,剛剛奔出十餘步遠,一隊精銳官兵已經提著狹鋒單刀,如狼似虎地追了上來。
馬匪直接闖進雙龍鎮做亂的事兒極少,通常都是在朝廷勢微,自顧不遐的時候,才會有大股馬匪嘗試攻打雙龍鎮,試圖做筆大買賣的事發生。平時小股馬匪入鎮騷擾毫無必要。
可是自打過了年,這可是馬匪第二次喬裝入陣作亂了,而且這一次還偏偏是對褚大將軍動手,這讓曾是褚大將軍親兵的權保正情何以堪?
所以,權保正動了真怒,此時不但所有民壯全部上街,三百官兵配合作戰,他還下令全鎮百姓提供一切聲息動態,簡直已是全民皆兵,不要說是羅霸道等五人是偌大的活人,就算是五隻老鼠,怕也不宜躲藏了。
五個人沒頭蒼蠅一般這廂一闖,那廂一撞,時而後有追兵,時而前有堵截,逃得慌不擇路、焦頭爛額。而楊千葉……
楊大姑娘此時就安逸得很了。
李魚如今是龍家寨的大主事,前往長安接迎親人的,與常老爺結伴同行,是客。所以常書欣對他還蠻照顧的,同樣給他開了一間上房,有堂屋、有內室,用一扇木屏風分隔。
楊千葉此時就坐在堂屋裡喝茶呢。
香茗入口,那顆慌亂的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
方才被李魚幾巴掌打下去,楊千葉大為失態,此時想來,羞窘不已。隻得岔開話題遮羞,她凝眸側耳,聽了聽外間隱隱傳來的廝殺呐喊聲,疑道:“什麼人也對那權保正動手了,怎麼鬨出這麼大的陣仗。”
對麵,李魚就跟正在上課的老教師對著溜號的小學生似的,生氣地屈指敲了敲幾案,瞪著楊千葉道:“你還沒說,此番闖進雙龍鎮,究竟想乾什麼,還有誰跟你一起來了?”
“我為什麼要告訴……”
楊千葉還沒說完,李魚就威脅地揚了揚巴掌。楊千葉心兒一跳,跪坐下來時,足尖抵著的翹臀忽然又有些癢了起來,這句話竟爾說不下去。
她心裡好氣,李魚跟她有個屁的關係呀,乾嘛要怕他,可……可李魚那手似乎有種異樣的魔力,一旦打上她的屁股,饒是她一身武功,卻像是被抽掉了筋兒似的,軟綿綿的全無用武之地,隻能“任人宰割”。
現在,“病情”似乎更嚴重了,李魚還未打上她的身子,隻是威脅地亮了亮手掌,楊大姑娘就隱隱然生起一種“願意臣服”、“願意承受”,甚而有些異樣期待的快感,真是……真是活見鬼了。
李魚瞪著她道:“還不說?”
楊千葉咬了咬牙,羞憤地道:“本姑娘的事,本就與你沒有任何乾係,你問了又如何,向權保正通風報信麼?”
李魚道:“一直以來,我可有害你?”
楊千葉道:“難道沒有?我哪次不是被你害慘了?”
想想每每被李魚所坑,現在混得越來越慘,楊大小姐不禁悲從中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好不好?屢次三番壞我好事,我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孽,才讓我遇見你?”
李魚道:“你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若不是我,你真以為你就能成功,隻怕早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了。”
楊千葉奇道:“什麼狗咬呂洞賓?呂洞賓是什麼東西?”
李魚咳嗽一聲道:“這不是重點,快交待,你到雙龍鎮來做什麼?”
楊千葉道:“我到雙龍鎮來……,呀!糟了!”
楊千葉自從被李魚掌摑了臀部,腦子就昏昏沉沉的想不了東西,直至此刻才突然醒起,紇乾承基和羅霸道還在所租民居裡設伏。
如今滿鎮的喊殺聲,顯然是鎮上壯丁正在到處緝捕,萬一撞到他們怎麼辦?得趕緊通知他們撤離。想到這裡,楊千葉急急站起,惶然道:“我還有要事,顧不及跟你說了。”
楊千葉說著,急急就往外走。剛剛走出兩步,房門“呼”地一聲開了,一道人影呼嘯而入,刀往她脖子上一架,沉聲喝道:“休得聲張,否則要你性命。”
楊千葉看著來人,先是愕然,繼而大喜:“大哥?是我!”
羅霸道惡狠狠地拿刀勒著楊千葉的脖子,定睛一瞧,所抓人質竟然是自己的三妹,嘴角登時一抽,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楊千葉驚喜道:“大哥,你怎麼來了,二哥呢?”
羅霸道放下刀,轉身道:“你們進來吧,三妹在這裡。”
羅霸道這一轉身,楊千葉便嚇得一跳,險險撞進剛剛站起的李魚懷抱。原來,羅霸道屁股上正插著一枝利箭,他一轉身,那箭杆兒險些掃中楊千葉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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