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端著糞勺子走到被綁在柱子上的任怨麵前。任怨又驚又怒,大肚腩一鼓一鼓,仿佛一隻馬上就要現了原形的蛤蟆精,怒斥李魚道:“小子敢爾!你敢辱我,我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魚哈哈一笑,趕緊又穩住,生怕笑的動靜大了,那滿滿一勺子金汁會溢出來。
李魚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你這妖魔是個什麼東西,竟然附著在任太守身上,為非作惡,壞他名聲。在本仙人麵前,還敢大言不慚?”
既然裝了,就得裝得底,他現在裝的越像,眾人就越是信他。李魚心知此刻是斷斷不能認慫的,所以又信口盜了本家那位詩仙小白的幾句詩,給自己裝添門麵。
狗頭兒站在李魚旁邊,可是一點都不害怕。他知道任太守並未入魔,是李魚在整治太守。但他可不知道李魚是個假神仙。李魚一次次對求上門來的人大顯神通的場麵,他可是親眼見過的,早已對李魚的神通崇信不疑。
他既然是神仙的小跟班,那太守算個什麼鳥?如今聽李魚吟詩,沒讀過書的狗頭兒隻聽了個一知半解,大概明白是說李魚是天上的神仙,便得意洋洋地道:“妖魔,你聽到了沒有?我家小郎君,那可是天上人間的!”
李魚橫了狗頭兒一眼,心道:“你才是天上人間的,你全家都是天上人家的!不對,這貨是孤兒!”
李魚隻好狠狠白了狗頭兒一眼,吩咐道:“捏開他的嘴巴!”
狗頭兒一聽,不禁咧咧了嘴,好生不情願地上前,掐住任怨的嘴巴,任怨兩頰被掐,酸痛難忍,身不由己地張開了嘴巴,咿咿唔唔地道:“你肉次……藕,藕哦哈咿……”
李魚大驚,道:“魔物要反抗了,爾等閃開!”
眾不良帥、官兵、捕快聞言嘩啦啦一下就閃開半丈多遠,其中真怕妖魔做法的未必有幾個,怕那金汁糞湯濺在身上的倒占了八成。李魚將那糞勺子往任怨嘴巴上一堵,便傾了下去。
狗頭兒隻覺任太守拚命掙紮起來,怕他掙紮的狠了,一勺子稀糞全灑自己手上,是以用力掙緊了他的兩頰,另一隻手捏住了他鼻子,任怨躲無可躲,又不得不喘氣兒,一勺子金汁大半都被灌到了口中。
等一勺子金汁灌罷,狗頭兒趕緊撤回手,衝進花廳,就著牆角放著的淨臉盆兒洗起手來。
任怨吞了一肚子金汁,那金汁金黃澄亮,賣相頗好,可那臭味兒實在是奇臭無比,任怨胃裡一陣翻騰,稀裡嘩啦傾吐而出,弄得一個人更加臭哄哄臟兮兮不堪入目了。
李魚上前一步,用糞勺子敲著任怨的腦袋,好像敲木魚兒似的,一臉莊重:“梆梆梆!惡魔,還不離開!我以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之名驅逐你!”
“梆梆梆!我驅逐你!以中央土德黃帝含樞紐之名命令你,離開任太守的身體!梆梆梆!我驅逐你!以東方木德青帝靈威仰之名命令你,離開任太守的屍體……啊不,身體!梆梆梆……”
“北極玄天真武大帝親自命令你離開!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親自命令你離開!”
幸虧李魚開始裝神弄鬼扮小神仙後,認真背過一些道教神係的神明的名字,這時一一拿來使用,倒還蠻像那麼回事,隻是他的驅魔手段……太西方了些。不過,主要是為了方便,學林正英的話他既沒空擺香案,身上也沒有符籙,還是敲糞勺子方便。
任怨被他敲得一頭金汁,惡狠狠地瞪著李魚,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李魚敲得累了,扭頭對淨了手趕到身邊的狗頭兒道:“這妖魔不肯離去,你再去取一勺子金汁來!”
任怨一聽,登時崩潰了,老淚滂沱地大叫道:“不要啊!我服了!我認栽!我認栽啊……”
任老魔一開口,當真是“香”飄十裡、熏人欲醉,李魚和狗頭兒不約而同地捂著鼻子退了幾步。李魚拿糞勺子指著任怨,嗬斥道:“妖魔,還不離開?”
任怨欲哭無淚,我離開?我被你綁著,怎麼離開?你到底要怎樣啊你?
李魚扭頭對狗頭兒道:“這妖魔還不死心,你去取金汁來!”
任怨終於福至心靈了,忽然“啊”地一聲大叫,腦袋往下一垂,好像咽了氣兒似的,然後緩緩抬頭,左顧右盼,一臉驚訝:“啊!老夫怎麼在這裡?出了什麼事?啊!呸呸呸,好臭……”
李魚暗翹大指,真不愧是宦海中打過滾兒的人,就是上道。李魚立即搶上兩步,一臉驚喜地道:“任太守,你終於醒了!方才你被邪魔附體,小可剛剛將它驅離。”
任怨目此欲裂地瞪著李魚,李魚笑看著他,手裡的糞勺子輕輕顛了顛。任怨的嘴角頓時抽搐了幾下,勉強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多……多謝小神仙,救命之恩,老夫……沒、齒、不、忘!”
李魚笑容滿麵地道:“太守客氣了,李魚身為利州的一份子,豈能坐視邪魔作祟。來人啊,還不快替太守老爺鬆綁!”
李魚逼著任怨當眾承認入魔,就不怕他當場翻臉。任怨已經被他弄成這副模樣,官威體麵蕩然無存,想要保全名聲,必須得承認真是入魔了,想報複他也得容後再說。
如果任怨真就連這點深沉也沒有,當場發作起來,李魚隨時可以再次聲稱他是邪魔附體尚未離開,讓他繼續灌金汁。
任怨顯然也明白李魚有後手為恃,被鬆綁後依舊十分配合,一副當真入過魔的模樣,向他道謝幾句,臭氣逼得李魚連連後退,隨即就像安上了小馬達似的,顛動著大肚腩狂奔進了花廳洗漱去了。
李魚目光一轉,就看到龐媽媽領著兩個打手,貼著牆根兒正躡手躡腳地想要溜出去。李魚立即伸手一指,大喝道:“他們是妖人同黨,抓住他們!”
那些官兵、捕快、不良人眼見任太守與李魚做的這場戲,本來不信的此刻都相信任太守是真的入魔了,對李魚更是言聽計從到了盲從盲信的地步。聽李魚一說一指,這些人立即一擁而上,將龐媽媽和兩個打手拿下。
為表正義之心,這些不良人、捕快、官兵還對龐媽媽三人拳打腳踢一番,有些熱心群眾也拚命擠過來踹上幾腳,等李魚分開眾人走過去,連他都認不出攤在地上的這三個人了。
幸好龐媽媽的體型比較有特點,李魚勉強還能確認這三個人的身份,便指著三個鼻青臉腫、不成人形的家夥道:“全都綁了,押去都督府!”
在場的人以官兵居多,對押送都督府這事兒自然響應,捕快們雖然覺得這種案件該由太守老爺負責,但太守老爺如今這副模樣,顯然不宜升堂問案,所以也未反駁,當下就把龐媽媽三人綁了,浩浩蕩蕩離開太守府,浩浩蕩蕩直奔都督府而去。
李魚等眾人離開,便從陳飛揚手中接過吉祥,吉祥藥性發作,沉睡如舊,偎依在李魚懷中,神情恬靜,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簾,仿佛一個睡著了的孩子。時而,她似夢到了什麼,唇角會委屈地抿上一抿,微微抽泣一下。
李魚好不憐惜,他挪動了一下胳膊,讓吉祥在懷中睡得更舒服些,抬頭看看守在一旁的陳飛揚和狗頭兒,吩咐道:“飛揚,去借輛車子來,記得鋪墊子,可彆像狗頭兒淘弄來的那輛破牛車似的顛。”
狗頭兒乾笑兩聲,暗罵親二舅做腳夫的三姑爺做事不地道,害自己落埋怨,發誓下回絕不照顧二舅他三姑爺的生意。
陳飛揚答應一聲,不一會兒就從一家店鋪借了輛雙輪車,上邊鋪了一床鋪蓋,李魚把吉祥輕輕放上去,又使薄衾為她蓋上,對陳飛揚道:“你拉著吉祥速去我家,接上我娘,一起去都督府。”
陳飛揚目光一閃,低聲道:“小郎君擔心任太守可能會報複?”
李魚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現在你知道抱住利州最粗大腿的好處了吧?還不快去!”
跟聰明人說話就不用多費唇舌,陳飛揚答應一聲,立即拖著兩條車轅,拉著睡美人兒匆匆離去。
狗頭兒湊到李魚麵前,眨巴眨巴眼睛道:“小郎君,咱們不跟著回去麼?”
李魚臉色一沉,一字一句地道:“與其等任太守出招,不如我先下手為強!走,跟我去‘張飛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