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在這座山峰的最高處收回目光,不再望向長陵時,他的身上很自然的流淌出一縷本命真元。
這縷本命真元分外的凝聚,和先前沁入他腳下冰道的真元有本質的區彆,帶著一種特彆的味道,就像是他的一部分生機,一部分修為都凝入了這縷本命真元裡。
這縷凝聚到極點的本命真元順著冰道緩緩流淌下來,從最初的純淨無色到好像沾染了冰道內裡的青色,變成了青色的流水一般,又抽引出了一部分這冰道內裡法陣的本源力量,然後如流水般緩緩流入冰道下方的一間冰室。
這間冰室的門便隨之布滿無數蜘蛛網般的細微裂縫,在下一刹那,這扇冰門便徹底崩裂成無數尖銳的冰屑,往外濺射出來。
冰室內裡是閉關修行的謝柔。
她的整個人原本包裹在晶瑩的冰晶裡如同沉睡一般,但在此時,她的眼睛睜了開來。
她的氣海裡有光影一閃,在她的感知裡,就像陡然到了海邊,看到了浩大的海市蜃樓的光影,但是看不真切,在接下來的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一柄劍影,隻是卻又觸摸不到。
她十分震驚,不能理解這裡麵的玄妙變化,但是卻隱約可以肯定,必定有什麼驚人的契機已經發生。
“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學生裡麵,我為什麼最終隻將你和淨琉璃選為親傳麼?”
百裡素雪站在冰道的儘頭看著她,放佛站在雲中,站在天風裡,身影無比高大。
“我不知道.”謝柔有些緊張的說道。她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的答案,是因為她是關中謝家的長女,而謝家富可敵國。然而她的潛意識裡告訴她,這並非是正確的答案。
“淨琉璃無可置疑的擁有現在整個長陵年輕一輩的修行者裡最好的天賦,但是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你的性情更像我。”百裡素雪看著還不敢站起的謝柔,異常簡單的說道:“所以她可以接受岷山劍宗的傳承,但你可以接受我的傳承。”
謝柔十分惶恐,忍不住下意識的說道:“難道您不代表岷山劍宗麼?”
百裡素雪理所當然道:“我當然可以代表岷山劍宗,但岷山劍宗當然不能代表我。”
謝柔看著天光裡他冷峻而傲然的麵目,終於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像他這樣的人物,能夠成為岷山劍宗的宗主,早就擁有了一些獨特的東西。一些岷山劍宗無法教導他的東西。
對於一個宗門而言,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宗師。
“我該教你的都已經教給你了。”
百裡素雪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不再看她:“但在你真正領悟之前,不要讓人知道你的身份。”
謝柔呆了呆。
這句話她又有些聽不懂。
她的身份又到底指什麼?
百裡素雪的嘴角驕傲的緩緩挑起,他沒有解釋什麼,因為他知道今日過後,她自然就會明白。
“你出山門吧,有人會帶你出去。”
他拂了拂袖,一道青光閃過。
謝柔的眼前也隻出現了一片青光,但在下一瞬間,她眼前的景物已經徹底的改變。
她已不在山巔,而在看不見百裡素雪的山穀。
這山穀裡是一片荊棘海,是她在岷山劍會裡經過的那一關。
……
她先前修行的冰室已經隨著那一片青光而完全消失,化為粉末的冰屑被山風吹走,消散在天地間不留任何的痕跡。
百裡素雪負著雙手凝立在冰道的儘頭,身體的前方便是虛空。
這崖頂重歸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岷山劍宗各處卻隱隱傳來一些騷動,然後迅速平息,又重歸死寂。
驀然,在通往山巔的青玉道的中段,忽然閃現出一團耀眼的鮮紅,就像是在一片局促的天地裡,驟然被硬生生的塞入了無數朵怒放的鮮花。
百裡素雪宛若毫無感應,依舊隻是靜靜的負手而立。
又隔了許久的時間,冰道下方響起了清晰的腳步聲,然後白色的冰雪間慢慢透出鮮紅。
一名身穿鮮豔紅甲,背上的負著很多劍的將帥終於硬擠入這片不動的天地一般,出現在這山巔。
這是一名很英俊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隻是麵容有些過分的蒼白。
很多不同色澤的劍孔雀開屏般盛開在他的身後,比世間的任何披風還要華麗。
“想不到上來的這麼容易。”
“百裡素雪,你太自傲了。”
這名中年男子看著百裡蘇雪在天光裡顯得有些耀眼而模糊的背影,說道。
他連說的這兩句話似乎很簡單,但是對他和百裡素雪這樣的人而言,卻包含著很多劇烈的情緒和用意。
百裡素雪依舊沒有回頭看他,隻是淡淡道:“那你敢對我出劍麼?”
這名中年男子的呼吸驟頓,蒼白的麵容上出現了異樣的嫣紅,在下一刹那,他的呼吸粗重了起來。
他故意挑釁百裡素雪,然而遭受了對方最直接的蔑視,他自然無比的憤怒。
但是他不能出手。
因為這時的百裡素雪明明隻是一動不動的負手站立在那裡,但是他卻無法捕捉到他的氣機。
他就像是和這座山,這片天空融為了一體,可以存在任何一處地方。
即便他能瞬間動用很多劍,但是無法鎖定對方的氣機,他的劍便不可能真正接觸到百裡蘇雪的身體。
誰都知道百裡素雪很驕傲。
但隻是站立在那裡,卻讓一名大秦的王侯極度的憤怒卻根本無法出手,這便是他足夠驕傲的本錢。
憤怒而不能出手之後便是無奈和氣餒。
這名中年男子身上衣甲和背後長劍的鮮豔光澤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盛開的鮮花即將枯萎。
他蒼白的麵容也開始變得灰暗,他心裡明白了皇宮中那位女主人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不想讓他上山,而想讓他和厲侯一起留在山下。
不讓他上山並非隻是因為不想讓他分得太多的利益,而是她從一開始就確定,他和百裡素雪相差太多,甚至無法逼百裡素雪出手。
就在這時,山巔上方的山風就像是被誰突然抽走了一樣,風聲驟然消失。
連他上方的一片流雲都好像被折了一角,有一抹異樣的亮光落了下來,正落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灰暗的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