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軍隊的最高統帥往往對著戰爭的勝負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這不隻關乎修為,膽魄,還關乎性情。
有時候一個些微的猶豫和優柔,便能影響關鍵性的戰役,而鼓舞士氣、甚至令一支軍隊舍生忘死,這更加取決於那名戰將給予部屬的信心以及個人魅力。
不隻是在外朝,就算是在大楚王朝內裡,許多人都對賦閒在家許多年的唐昧沒有信心。
大秦王朝的軍隊在很多年前便以悍勇聞名天下,尤其是在巴山劍場諸多將領領軍的時期,大秦王朝並未像現在這番強盛,並無如此遼闊的疆域和富足的補給,即便人口比起天下各朝也是不如。這體現在軍隊上,便是傾巢之力能夠養活的軍隊數量,包括軍械,比起當時的韓趙魏三朝都大有不如。
所以在巴山崛起的許多場戰役裡,大秦軍隊往往是依靠強大的修行者,而軍隊人數往往絕對劣勢,數千勝數萬的經典戰役都出現了許多次。
到了大秦元武十三年,巴山劍場雖然早已湮滅多年,然而大秦王朝強大修行者的數量依舊穩穩壓倒彆朝,尤其是長陵,仿佛得了天運一般,擁有驚人天賦的修行者數不勝數。
世人很難想象,在強大修行者比例原本就多的情況下,當大秦軍隊總數都不亞於對方的情況下,大秦軍隊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至少在和烏氏的戰鬥裡,即便烏氏一開始以瘋狂的全攻姿態打了大秦王朝的軍隊一個措手不及,贏得了巨大的勝利,但是在隨後的戰鬥裡,當長陵的大批修行者趕到,烏氏的軍隊很快便承受不住,借著寒冷退入荒原深處。
沒有多少人看好大楚王朝。
最直觀的反應便在楚秦漫長的邊境上。
大秦王朝這一邊的許多邊城、卡口,還有一些軍隊和馬車無法到達,唯有馬幫知道一些秘密小徑才能通達的小鎮,每天都能迎來大量從楚返回的商隊。
從大秦王朝這一邊返回楚境內的商隊卻是寥寥無幾。
這最為直觀的說明,在這些商隊和一些邊境線上的住民看來,當戰爭開始之後,戰火會朝著楚境內蔓延,大楚王朝的軍隊勢必抵擋不住秦軍的入侵,所以把家當搬回大秦王朝軍隊身後的疆域比較保險,否則當兩軍交戰過處,恐怕是寸草不生,必受波及。
紅鹽鎮是陰山北境大楚王朝最北端的山鎮之一。
顧名思義,這個尋常車馬不能及,唯有可以沿著懸崖峭壁上開鑿出的秘密山道行進的馬幫才能到的山鎮,起源於紅鹽。
這處山鎮周圍自古沒有良田可以耕種,交通極為不便,和外界相通隻有拋棄馬匹靠人力翻山,或者便是走那種沿著山壁開鑿出來的一側懸空的羊腸小道。之所以能夠成為邊民的定居點之一,是因為地下含有大量鹽分的紅色鹵水。
這些紅色鹵水可以用來製鹽。
鹽對於人和牲口都極為重要,在這紅鹽鎮周遭百裡,沒有其它可以產鹽的地方,所以紅鹽鎮依靠婦女抽、背鹵水和製鹽田曬鹽的工作已經持續了上千年。
外麵的牧民和農戶通過馬幫運送風乾肉類和糧食到達這裡,又用以交換大量的紅鹽。
紅鹽鎮自然而然的變成了一個極為隱秘的集貿地,即便難以到達,但因為周圍百裡範圍之內沒有更好的去處,所以許多行經這裡的馬幫即便沒有交易在此處完成,也很可能到達這裡休整,補充一些物資,若是負重不足,還自然會帶些紅鹽出去。這些紅鹽隻要一運送出去,便是比在此處至少多出兩倍的價格。
戰爭即將來臨,連大多數牧民都已經驅趕著牲畜躲避到陰山腹地的高山草場,到此處的馬幫也變得極為稀少。
沿著東胡邊境而來,到達此處的丁寧、長孫淺雪和苦修老僧自然便是絕對的異類。
但在這楚地極北境生活極端困苦艱難的地帶,交易往來原本就和東胡、烏氏互通,習俗風情也大多類同。在這些區域的尋常民眾眼裡,絕大多數苦修僧都因為修行而擁有非凡法力,尤其這些苦修僧眾在平時的修行之中,凡遇邊民請求,便會動用珍貴的元氣替這些邊民祛除病痛,所以苦修僧在這些邊民的眼中便是極為尊崇的法王。一些邊民會自發的用自己最好的東西奉養這些苦修僧人。
越是年邁,越是給人感覺氣象不凡的苦修僧,在這些人看來便更是擁有更高的功德,所以當這名苦修老僧引著丁寧和長孫淺雪到達此處,便受到了最高的禮遇。
紅鹽鎮裡的民眾不僅奉上了雪鹽——一種極為純淨的鹽霜結晶,凝聚於鹽井深處的頂端木條上,這種雪鹽自然凝聚有一些對於修行者有用的天地元氣,在長陵這樣的都城裡都有驚人的售價。除此之外,聽聞老僧隻是途徑此處,這些民眾還奉上了數匹最好的馬匹,足夠的飲水和食物。
至於向導,則被老僧回絕。
因為老僧本身便是最佳的向導,在早年修行時,他的足跡便曾經踏遍陰山大多數地方,從這片區域入楚,或者入秦。
這些虔誠的邊民挑選出來的馬匹對於峭壁上的羊腸小道司空見慣,行走得極為穩定,大多數地方卻實則極險,身旁數寸便是懸空數百丈,下麵或亂石聳立,或可以看到白色的澗水激流。
丁寧的身體隨著馬背的顛簸而上下如浪波動,雙手卻是極為穩定的打開了盛放著雪鹽的一個大刻花銀盒。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探入雪鹽正中,然後從中撚出一張紙,看了起來。
紅鹽鎮對於他而言是必經之路,一是這裡是快速進入楚境的捷徑,二是這裡其實也是烏氏的一個軍情中心,從四處彙聚而來的馬幫裡,便有烏氏的人,將一些關鍵的軍情彙聚到此處。
要想對局勢做出最準確的判斷,便需要有儘可能全和儘可能快的情報來源,而且必須算上這些情報傳遞到這裡的路途時間,推算其中可能發生的變化。
丁寧細細的將這頁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看完,然後轉身遞給了長孫淺雪。
長孫淺雪粗略的掃了一遍,看著他的背影點了點頭,“越是上位者,知道的越多,便越是不看好大楚王朝這一邊。短短的數日時間,燕、齊又有數次動亂,雖然之前的大亂和現在這些不成氣候的動亂都隻是鄭袖故意展露出來給人看的,但這卻讓所有人知道她在燕、齊有著很長久的布局。雖然楚、燕、齊三朝有共進退的盟約,但恐怕燕齊都會忌憚,即便是派出大量修行者,一些最強大的修行者,燕帝和齊帝也都要留在身邊。”
“鄭袖的確很擅長暗殺,但這並不是形成這樣處境的最關鍵因素。”丁寧轉頭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認為燕、齊不會派出強有力的援助,隻是最關鍵的原因,是因為大楚王朝也很強盛,在他們的角度來看,這仗大楚自然是打不贏的,但雙方這樣的實力,誰也沒有一口徹底吞掉對方的可能,所以他們覺得到最後,就是雙方都折損大量的軍隊,大楚王朝這邊耗不過,最終便是割地求和。割讓幾個郡,自然讓大楚王朝元氣大傷,但同樣大秦也會很耗元氣,這便是燕、齊崛起的機會。”
長孫淺雪皺了皺眉頭,很直接的說道:“若是一切都按你現在預計,即便金戈軍按期到達,也很危險,因為現在大秦投入的力量比之前你想象的多出太多。”
丁寧自然很明白她說的是即便他竭儘全力,似乎也未必能幫助大楚贏得這場戰爭,但是他卻並不這樣認為。
他搖了搖頭,道:“四侯對唐昧這名賦閒多年的將領,看似優勢太大,但其實反而我們有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