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京京跟在厲西星身後,徑直從巨大的異獸屍骨中穿過。
巨大的異獸屍骨就像一艘巨船的龍骨,行走在其中給人莫名地怪異壓迫感。
尤其應該是在這頭巨獸腹部的位置,胡京京看到了大堆的朽鐵。
一些泛著各種色澤的金屬,被某種力量絞成了各種扭曲的片狀,又被腐朽成大片的雪花形狀。
想象著當年這頭巨獸該是如何吞噬這些東西,她就越發覺得敬畏。
然而厲西星考慮的卻不是這些。
當他穿過這具巨大的異獸屍骨時,他思索了片刻,然後撿拾了一些枯枝和枯木,生了兩個火堆,然後他又分彆蓋了些浮土上去。
奇異的靈雨裡,漫天禽鳥飛舞的祖山上空,燃起了一濃一淡兩條煙柱。
“你這是乾什麼?”
胡京京看著他的這番舉動,等他又開始動步時,問道。
“一濃一淡,這是邊軍裡麵代表安全的狼煙。一般為了讓煙柱更加顯眼和濃烈,在荒原裡都會用牛糞和狼糞,再加上一些獨特的色粉。”
厲西星轉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如果是他來了,至少知道我們到這裡為止還是安全的。我會每隔一段固定的時間釋放狼煙。”
胡京京隻是愣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下來隻要確定一段安全,厲西星必定會接著再燃這樣的煙柱,如果到了某個地方,不再有煙柱燃起,便說明她和厲西星已經遭遇了致命的威脅,已經死去。
“如果我們已經死了,他就也沒有必要再為我們上來拚命。他自己會做好取舍。”厲西星漠然的看著前方,說道。
胡京京的情緒有些低沉,“你能確定他完全明白你的意思麼?”
厲西星沒有看她,“他比我聰明得多,自然明白。”
兩人這兩句對話純屬沒話找話,所以很快沉默下來,而且前麵又出現了大量的屍骸,尤其很多還保持著人形,不像祖山外的骨骸一樣細碎。
從外觀上而言,重新出現在兩人視野裡,鋪滿他們前方山道的屍骨,相對完整,而且似乎死的時間要比山外的人晚上許多。
無論是誰,踩踏著厚厚的骨骼,尤其是許多還是人形的骨骼往上走,都不會好受。
胡京京儘可能的不踩踏到這些屍骨的頭顱上,但是聽著這些骨骼在腳下發出各種各樣怪異的碎裂聲,她的臉色還是變得越來越蒼白。
“這些人都是最後自儘在這祖山裡的天涼人麼?”她忍不住出聲問道。
聽著她這句話,一直微眯著眼睛的厲西星眉頭皺了起來,麵有不豫之色,但是想到她畢竟隻是剛剛從長陵到戰場不久,在這種情況下有這樣的表現已經算是很好,他便麵色有所緩和,道:“你應該看得出這些人的致命傷在哪裡。”
胡京京愣了愣。
這些死去的人已經隻剩餘骨骸,既然厲西星這麼說,那致命傷必定在骨骸上,而且很容易看到。
她自然有些羞愧,目光落向身前的那些骨骼,目光又驟然變得凜然起來。
幾乎絕大多數屍骸的身上都沒有明顯刀劍切割的痕跡,然而所有屍骸的頭顱眉心正中,卻是都有一個細小的孔洞存在。
孔洞隻有針尖大小,這還是經年累月孔洞周圍風化剝落了的結果。
厲西星轉頭看了她一眼,原本想要提醒她自己看,但想到這終究是很快分生死的時候,而不是平時帶新兵的教學訓練,他還是忍住了,直接道:“你看顱後。”
胡京京深吸了一口氣,她儘可能的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然後發現了症結所在。
人的頭顱骨骼,尤其是修行者的頭顱骨骼更是堅硬致密,當時擊穿這些修行者眉心的東西,應該比針尖還要細小很多倍。這樣尖細的東西能夠洞穿眉心,一定帶著強大的衝擊力,而且按照常理而言應該極為鋒銳。
從眉心刺穿而入,便極容易從腦後洞穿而出。
然而眼前這所有顱骨後腦上卻都沒有任何相對的細孔。
啪的一聲輕響。
厲西星直接切開了一個最為完整的顱骨。
胡京京知道他在做什麼,強忍著難受的感覺,儘可能仔細的看清內裡。
顱骨內裡的後腦處沒有任何衝擊的痕跡,而且整個頭顱之中也沒有任何的東西殘留在內。
“不可能是修行者。”
厲西星不想再浪費時間,他看著胡京京,緩慢而認真的說道:“這些屍骨死的時間並不一致…即便是同一個強大的修行者所為,在不同的時間段,他的修為必有變化,他也不可能如此精準的凝天地元氣或者控製某種武器,就這樣精準的刺穿每個人的眉心,不留其它痕跡。”
不可能是修行者,那又是什麼?
胡京京看著厲西星。
厲西星沉默了一息的時間,道:“你這個時候走還來得及。”
“真正的勇氣,是明明害怕,但還會去做。我的心裡現在告訴我要怎麼做,所以我想我是有真正勇氣的人。”胡京京頓了頓,笑了起來,然後她開始動步,繼續沿著這些屍骨鋪就的道路,往上行去。
她和厲西星的上方,山道有些微微的收口,進入另一個較為平坦的山穀,所以看上去這些屍骨就像是巨大的灰白色瀑布,又像是上方是一個吞食血肉又吐出屍骨的魔口。
厲西星跟上了胡京京的腳步。
不知為何,他此時的情緒也比一開始進入這盆地時要來得更為平靜。
他的心中對身旁這名倔強的少女甚至有些感激,因為他知道她說得對,一個人上路,哪怕是迎接最後的死亡,也終究太過寂寞和悲慘。
屍骨山道的儘頭,在山道的收口處,出現了一點明豔的黃色。
那是很像某種圖騰柱一般的立柱,表麵散發著獨特的柔和晶光,看上去就像一根丈許長的琥珀柱。
厲西星和胡京京的目光自然的被這根晶柱吸引,然而他們所未察覺的是,就當他們不自覺的在看這根晶柱上玄奧的花紋時,這根晶柱的內裡已經發生了變化。
一些細小到極點的東西,敏銳的感知到了新鮮血肉的氣息。
這些新鮮血肉的氣息,讓它們開始蘇醒。
“噝…”
一丈來長的琥珀般晶柱發出了莫名的顫動,同時發出了呼吸般的聲音。
這一聲聲音是許多細微的聲音同時響起,融彙一處,所以分明的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