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迂腐(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611 字 25天前

“早上睜開眼就能看見你,真好。”一個有點迷糊的聲音在朱高煦耳邊說道。

朱高煦的脖子感受著她的呼吸溫度,看著床帳頂又躺了一會兒,轉頭笑道:“平素的清高模樣呢?我覺得你是越來越黏了,咱們不像相識了那麼多年的人。”

貴妃妙錦摟著他,輕聲道:“是啊。”

朱高煦想了想,說道:“我得起床了,今天有好多事要辦。早朝、經筵,堅持了大半年,大臣們都挺滿意。下西洋的王景弘等人回來了,中午還得賜個常宴。”

妙錦扭頭看了一眼帷幔外依稀透進來的燈光,又伸出光溜溜的玉白胳膊挑開床帳,回頭道:“天還沒亮,外頭宦官學雞鳴的聲音也沒聽到,聖上再躺會兒罷。”

朱高煦道:“我得提早一點,一會兒叫人打水衝洗一下,再換衣裳。剛才醒了才覺得肚子上、腿上都不太舒服。”

妙錦的臉一紅,瞪了他一眼沒吭聲。

朱高煦喚道:“來人,朕要沐浴更衣。”

片刻後,一個女官推開宮門,在門口道:“聖上稍侯,臣妾立刻去安排。”

妙錦也掙紮著靠坐起來,抓起被褥擋在胸前,她的一頭青絲散開後有點亂,嫵媚的容顏在淩亂惺忪之中,倒有了幾分可愛。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貴妃不用起來了,等我收拾好離開,你也先沐浴。”

妙錦無奈道:“聖上能不能彆一直說啊?”

“好罷。”朱高煦笑道,“我先起了。”

“下午呢?”妙錦的聲音道。

朱高煦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頭道:“甚麼?”

妙錦道:“高煦上午又是早朝、又是經筵,中午要賜宴,下午去不去柔儀殿?”

朱高煦恍然道:“你知道的,賜宴的重點不是吃飯,禮儀要很久。下午也沒多少時間了。”

妙錦頓時軟軟地躺到了枕頭上,“唉”地歎了一聲氣,忽然又柔聲道:“你今晚還想不想見我?”

朱高煦沉吟片刻,好言勸道:“妙錦在皇宮裡那麼長時間了,你應該知道,宮闈之中,一時太得寵、不是好事。”

妙錦幽幽道:“我真不想做甚麼貴妃。”

“世事不能儘如人意,妙錦明白的道理不比我少。”朱高煦撫著她的削肩道。

妙錦道:“我知道,聖上去忙罷。”

朱高煦點了點頭,好言道:“明天上午你來柔儀殿罷,朕在那裡要召見幾個人,妙錦也可以在場。朕起床了。”

待準備妥當,東邊的天色已泛白了。朱高煦穿戴好了烏紗翼善冠、團龍袍服,走出了寢宮,見外麵的轎子、一隊人馬已經侯在那裡。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覺得與當初做藩王的穿著差不多,區彆都在細處。

今日似乎又是晴天,地麵乾燥,宮闕草木之間籠罩著淡淡的白霧。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氣,嘴邊露出了愜意的微笑,心頭莫名感覺有一種淡淡的開心。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能陷入太深,否則必定會激化宮闈矛盾。雖然這對妙錦或任何一個女子的真心都很不公平,但有些東西不屬於這個時代、這個皇帝製度。

朱高煦提醒自己,隻要適應現實,一切都挺好。看開了,那麼多美人、能換著享樂,至少能新鮮豐富點。

“奴婢等恭送聖上。”身後的女官宮女們傳來聲音。

朱高煦穩住心神,闊步向轎子走去。

他上了轎子,端坐在上麵,便開始尋思朝廷裡的正事。一想到內外的方略和可能遇到的阻力,煩惱很快便湧上心頭。

登基兩年多以來,朱高煦愈發覺得,當初的想法是對的:做藩王比做皇帝的日子好過多了,如果沒有生存威脅的話……

幾乎一整天,朱高煦都在忙著履行自己的職責。

那些禮儀並不累,一切步驟的節奏很緩慢;反而要時刻保持一種平靜耐心的心境,得淡泊。否則在經筵上聽著儒士們慢悠悠地念經文,再老生常談地說經義,那種無聊的感覺能讓人焦躁難忍。

雖然一切都有官員安排布置,但朱高煦也難以一心二用,因為時刻要注意儀表、神態、姿勢,偶爾還得說幾句得體的話。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失態,大臣們便會委婉地提醒他,反複說,直到朱高煦自覺地意識到疏漏。

他不能沉下心想更深遠的事,但能想想簡單輕鬆點的,比如美人甚麼的。昨夜的良宵、今夜該輪到的賢妃姚姬,甚至昨天馬恩慧的奇怪表現,都是他暗地裡打發光陰的事。

其間難免走神,然後便會有胡濙等主持經筵的人,反複念叨警醒。直到朱高煦從女人身上收心,再次聽著聖人經義的教誨。

朱高煦真不喜歡這種君臣交流的方式,就像在一大片無趣的沙灘上、搜尋著一兩粒分散的珍珠。為甚麼不把珍珠直接擺出來呢?但是這種方式延續了多個朝代,或許自有其道理。

下午朱高煦從宴席上離開,來到東暖閣時,離酉時下值、估摸著不到一個時辰了。

他剛走進東暖閣,忽然發現賢妃姚姬正在裡邊。姚姬立刻笑了一下,上前來屈膝行禮。朱高煦脫口道:“賢妃怎在這裡?”

姚姬上前靠近朱高煦,小聲道:“今晚輪到臣妾服侍聖上了,臣妾先服侍筆墨,再侍寢。再說聖上不是準許了,讓臣妾在東暖閣侍駕麼?”

“一會兒夏元吉要來。”朱高煦無奈道,“這人有點迂腐,看到你又會不高興了。”

忽然身後的門外一個聲音道:“聖上若以為臣迂腐,不能輔佐聖君,臣可歸野田園。”

朱高煦轉過身,尷尬道:“迂腐有迂腐的好,穩重。”

姚姬輕輕挪了一個地方,讓朱高煦的身體擋住夏元吉,然後輕輕伸了一下舌頭,又作出了一個表情。她的眼睛很明亮,仿佛在說話、嘲笑朱高煦多嘴自尋麻煩。

夏元吉跪伏在地:“臣奉旨覲見。”

朱高煦道:“起來罷,夏部堂進來坐著說。”

夏元吉又道:“臣謝恩。”

他跨進門口,又向姚姬作揖道:“老臣拜見賢妃。原來賢妃也在,不過聖上召見臣、談得都是朝政之事,您這……”

“你我君臣,隨便聊聊。”朱高煦道。

朱高煦走到隔扇後麵,在地圖前麵的禦案旁邊入座,又招呼夏元吉在前麵的腰圓凳上坐。姚姬侍立在朱高煦的旁邊,做一些瑣事。

朱高煦開門見山道:“朕覺得現行的貨幣製度,十分混亂,夏部堂有沒有法子改進一下?”

夏元吉抱拳問道:“聖上所言者,寶鈔?”

朱高煦道:“銅錢、金銀也很亂。寶鈔當然是最棘手的東西,用不好用、棄又不能棄,關鍵是找不到代替的東西。”

夏元吉看了姚姬一眼,然後麵對朱高煦不動聲色道:“臣明言,寶鈔就是為了從民間壓榨財富。大明開國以來,戰事仍頻,諸事開銷巨大,光靠稅賦入不敷出。天子下旨臣僚想辦法,錢財不能無中生有,不用這些法子能怎麼辦?”

“那是在透支朝廷信用。”朱高煦道。

夏元吉道:“臣執掌戶部之前,寶鈔已出了問題,隻能修修補補。現在寶鈔不斷被世人棄用,兌換錢(銅錢)也越來越少,戶部卻又毫無辦法。賞賜宗親勳貴,發官餉,都要摻雜寶鈔,如果廢除,朝廷勢必馬上要用錢、實物補充諸項開銷,國庫的收支便無法維持。”

朱高煦皺眉點了點頭。

夏元吉道:“還有那個鹽引,也是積弊叢生,可又有甚麼辦法?寶鈔、鹽引涉及的都是宗室勳貴的好處,就憑臣這個戶部尚書,即便豁出項上頭顱也是無計可施。”

他接著又勸道:“聖上不必太過憂心。而今朝廷停止了遷都、修建北平皇宮等大事,安南國的軍費開銷也逐年減少,按照朝廷定下的駐軍安南三萬的方略,戶部的日子明年還能更好過一點。隻要不再發生、舉國之戰此類大事,財賦等都能長久維持。聖上為何想起要改錢幣規矩?”

朱高煦道:“以目前各地軍政用度的法子,朕覺得效率太低了,便是浪費了大量人力。如果有充足的、可信的貨幣,維持集中製造、運輸、采購的製度,朝廷可調動的國力或許能數倍增加。”

夏元吉認真地聽著,沉吟了一會兒,忽然直言不諱地沉聲道:“臣冒死諫言,那樣的話,朝廷便動了很多人的好處。各衙門養的那些小官小吏,都得失去差事,六部衙門也會因此所有損失。”

朱高煦道:“目前朝廷內外的官吏並不算冗餘,那些人可以換個職位。”

夏元吉道:“但甚麼人管甚麼事的權,已經分乾淨了。”

朱高煦所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窗戶,說道:“今日時辰不早了,先這樣罷,朕再想想。”

夏元吉起身拜道:“臣謝恩告退。”

待暖閣裡隻剩下朱高煦和姚姬了,姚姬忽然開口道:“聖上,你就是太在意彆人的感受了。”

“哦?”朱高煦愣了一下。

姚姬撇了一下嘴,冷笑道:“您是皇帝,隻要您高興,管那麼多人的好歹作甚麼?”

朱高煦沉吟道:“你說得,好像確實有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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