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往昔的傲慢(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571 字 24天前

帳外,夜幕已悄然拉開。

朱高煦很快便傾向於采用瞿能的計策;而不願意放棄戰機!隻消觀察周圍這些大將的情緒,以及迫切想要一戰的願望,朱高煦便不能無視。何況他認為,機會不小。

但此戰仍然相當之冒險。即便做了皇帝,他麵對的事也難以十拿九穩。

“咳……”朱高煦許久沒說話,忽然清了一下嗓子。刹那之間,幾乎所有武將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集到他的臉上,滿帶期待的神色。

朱高煦忍了一下,說道:“明日卯時之前,諸位將軍再到這座帳篷裡來,聽候軍令。”

眾將隻得紛紛抱拳道:“臣等遵旨。”

朱高煦揮了一下手:“你們都回營罷。明日早起,叫將士們早些歇息。”

大夥兒便執禮告退。

人都是在失敗與悔恨中成長的。以前他沉迷賭|博,便是因為僥幸心太重,每次下|注時都想著贏,膽子才會那麼大……但現在,朱高煦發現自己的膽子越來越小,因為他學會了考慮“輸”、以及輸掉之後的後果怎麼承擔。

如果瞿能的軍隊有閃失,朱高煦就會失去兩萬精兵、一個能征善戰的國公。他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威望,也要受到很大影響。

正因有代價,他才沒有馬上決定。他忍住了,準備先等一晚上,再深思熟慮一番!

朱高煦盯著龜裂如岩漿一般的木炭,好像占卜的人在觀察紋理、以判斷天機。草原上的樹木少、枯草不經燒,而木炭的重量輕,所以明軍輜重攜帶了一些木炭。平時隻有皇帝和大將們才會使用木炭。

這時他收起了麵前的地圖,轉過上身遞給段雪恨,又拍了一下地麵上的一塊氈毯道:“你過來坐罷。”

段雪恨默默地走了上來,在他身邊跪坐。朱高煦卻是盤腿坐著的。

“我是個很有好勝心的人,一向不服輸。”朱高煦緩緩地開口道。段雪恨沒有回應,不過她的臉已轉過來。朱高煦知道她雖然寡言少語,但是她是能傾聽的人、喜歡聽自己說話。

他微笑道:“來到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反倒很有些感悟。”

段雪恨用詢問的眼神,望著朱高煦的側臉。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便指著麵前的炭火道:“你看看咱們現在的日子,草都長到帳篷裡了,寒夜裡像上古的原始人一樣守著一堆火。文明的遠去,反而讓人感受到了人活著的本質,就是生存、以及生存得更好?”

段雪恨終於開口道:“聖上雖年輕,卻會為彆人著想,大家都願意在您的身邊。”

朱高煦抱拳笑道:“多謝誇獎。”

段雪恨見狀,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朱高煦念念不舍地欣賞著她難得的笑容。

天黑才一會兒,時間還早。朱高煦在炭火邊上,一會兒沉思,一會兒與段雪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這時他喊道:“來人,把韃靼人脫歡帶上來。”

侍衛在帳篷門口應答,重新走了出去。

不久,一個髡發漢子便被侍衛押了進來。他的手臂被反綁著,臉上有鞭痕,身上的毛皮袍子新破了,看起來有點狼狽。

侍衛拜道:“稟聖上,脫歡押到。”

脫歡聽罷一愣,急忙跪到地上,搖搖晃晃地掙紮著歸穩身體,用漢話拜道:“罪臣叩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下輪到朱高煦一愣了。片刻後他便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說道:“給脫歡鬆綁!對於投靠我大明的韃靼人,朕必寬容待之。你看哈密的忠順王(第一代忠順王是元朝肅王的弟弟,此時是肅王的兒子繼位),真心歸順之後,朝廷待他多好。”

脫歡又叩謝聖恩。

朱高煦指著對麵的空地道:“你坐過來。”

脫歡再次道謝,等侍衛給他鬆開了繩子,他活動了一下手臂,便大咧咧地盤腿坐下。

朱高煦不以為意,徑直說道:“聽說本雅裡失汗當上蒙古國可汗,時間不長,也不太服眾。朕原以為,他會抓住這個機會、想通過戰績提高威望,因此要與王師一決勝負。卻沒想到他跑得那麼快,太慫了!”

脫歡道:“本雅裡失汗雖實力不大,威望不小的。他是黃金家族薛禪汗(忽必烈)的後人,多年奔走於四方,以恢複大元的榮光為己任,很多部落都支持他。

聖上忽然率大軍前來,本雅裡失汗準備不足,未能號令聚集彆處的蒙古人。可汗與大臣商議,決定襲擾拖延聖上的大軍,然後北遁,躲避鋒芒,待聖上的軍糧消耗自然就退兵了。”

朱高煦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道:“本雅裡失汗很識時務,知道明軍不可戰勝。蒙古人也如此看重出身?”

脫歡道:“回聖上,諸部都認黃金家族。之前的兀雷帖木兒汗(前任大汗,鬼力赤)是阿速特人,便因不是出身黃金家族,讓瓦刺人有了名義反對。兀雷帖木兒汗鬼力赤又異想天開,想與大明朝廷結盟,打擊不服從他的瓦刺諸部;結果此舉遭致更多部落不滿,很快被暗|殺了。”

朱高煦若有所思地說道:“難怪蒙古可汗不願意接受大明的冊封。”

脫歡小心地說道:“帖木兒沒死的時候,本雅裡失汗得到帖木兒(跛子)的支持,想東征北平,名義是‘平叛’。”

朱高煦聽罷,不禁啞然失笑。

脫歡又道:“阿魯台支持本雅裡失汗為大汗之後,瓦刺人更加仇視大元‘朝廷’。大汗得不到實力極強的瓦刺諸部出兵幫助,這才決定北撤,暫且回避。”

朱高煦恍然地點了點頭,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樣。

他漸漸地有點佩服脫歡的演技了,說得像真的一樣……如果這真是韃靼人誘敵深入的奸計的話。朱高煦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已幾乎認定是奸|計。

這個脫歡的意圖是引|誘明軍上當,假裝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不過朱高煦倒借機從這個韃靼高層嘴裡、得到了不少彆的信息。

朱高煦繼續套他的話:“為甚麼瓦刺仇視韃靼可汗?”

脫歡道:“阿魯台想憑借大元可汗的官製,得到更多的好處;其中一大項收入是與西域‘真|主’地區的生意往來。大汗與瓦刺首領都信了‘真|主’,生意來往甚是方便。但是瓦刺占據好位置,從生意來往中謀利,所以他們知道‘朝廷’阿魯台一直想鏟除他們!”

朱高煦恍然大悟。他到今天才知道,韃靼和瓦刺的根本矛盾,不隻是因為新仇舊恨,關鍵還是利益衝突。

朱高煦笑道:“朕看你甚是忠心,便免去你襲擾王師的大罪,待朕打敗了本雅裡失汗,必重賞。”

脫歡以手按胸,前傾上身道:“臣謝聖上慷慨寬容。”

“帶脫歡下去。”朱高煦抬頭看了一眼脫歡身後的侍衛。

等脫歡走了,朱高煦便起身取了羊毛大衣,朝帳篷外麵走去。他回頭時,見段雪恨也站了起來。他便做了手勢道:“夜裡特彆冷。女子怕寒,你不用出來了,呆著罷。”

段雪恨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在火光中、似乎十分溫柔。

朱高煦走出帳篷時,果然臉上感到了刺骨的寒意。這還沒到十月,從時間上應該還屬於深秋季節,但這邊的夜間已如同過冬了一樣。

空氣十分寒冷,可是頭上依然是繁星密布,天氣晴朗。

地上能看到隱隱約約的火星和火把,此時的軍營裡、遠不如在大明國內那樣明亮;以前的大營,一到晚上到處都是火光。還是因為草原燃料不足,大夥兒割草燒了一陣,把地麵烘熱、墊上毛氈之後便不再燒火了。

朱高煦漸漸感受到,黑暗似乎吞噬了萬物。遼闊的草原,卻讓人感到似乎很壓抑;但或許讓人發悶的並非環境,而是決策……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營中大帳外擂了一通鼓,諸將陸續前來覲見。

大夥兒見禮罷,朱高煦稍等了一陣,見諸將沒有新的主張,便徑直作出了部署。命令瞿能為前軍主帥,準備妥當之後,率軍先行向臚朐河方向追擊。

前軍兵力兩萬,從各軍挑選精銳步兵一萬八千配馬、騎兵兩千組成。朱高煦專門點了河陽侯尹得勝為列將,隨巴國公瞿能北進。因在湖廣大戰時,伐罪軍左翼幾近崩潰,尹得勝部屹立不退;朱高煦還記得他的表現,認為此人可堪苦戰。

兩萬步騎精銳將於今天之內聚集,所用戰馬喂飽豆類精糧;明日離開大軍主力,先行出發。

時兵部尚書齊泰來到了前鋒軍,見到朱高煦,稟報軍糧狀況。齊泰提醒道:照這樣的消耗、最多半個月內大軍就該回程,否則返回途中將麵臨糧秣不足的困境。

尋常時候行軍,將士們都很節省馬力、糧食,騎兵行軍也是步行。但一到作戰前後,軍糧消耗難免加快。

不管怎樣,朱高煦決定全力準備眼前的一役!此役或將是這次北征的最後一戰,軍糧無法支撐、再等待下一次戰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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