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空中響起了一聲高亢的鷹鳴。非常壯實的平安抬起頭,目光追逐著空中那隻盤旋的海東青。
草原上實在是太單調了,忽然有了點異樣的動靜,周圍許多將士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很多人都抬頭望天。不過沒有甚麼用,明軍將士沒人讀得懂鷹的語言。
不一會兒,訓鷹人騎馬過來了,他說道:“大帥,西北方向,好像有敵軍!”
“距離,人數。”平安馬上道。
周圍的將士們喧嘩起來,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他|娘|的,走了那麼遠、敵軍的影子也沒看到,現在終於可以乾仗了!大夥兒都十分期待,準備大乾一場!
這時訓鷹人卻一臉難堪與茫然,顯然他也不知道。平安也留意到,剛才訓鷹人稟報有敵情,用了“好像”二字。
“大帥!大帥……”眾將紛紛盯著平安,有人已咬牙切齒了。
平安眯著眼睛,身體在馬背上起伏搖晃著,他抬起手道:“傳令各部,留心著點,繼續行軍。陳將軍,你從本部加派斥候!”
“得令!”陸良侯陳貞抱拳道。
平安轉過上身,指著東北麵的捕魚兒海方向道,“那邊也多派人瞧著。那隻海東青,往捕魚兒海放!”
陳貞與訓鷹人一起應答。
敵軍似乎從西北方來,平安卻又朝東北方向放出更多探馬。
因為他也是玩花招的人,捕魚兒海那邊有大片上好的牧場,按理韃靼人極可能從東北麵出擊的;所以,誰知道韃靼人會不會玩“聲東擊西”之類的把戲?
鷹帶來的訊息,撩|撥著將士們的情緒。可是很快便沒動靜了,人們四顧周圍,依舊隻有一望無際的枯草、空中寒風呼嘯。
平安一會兒眺望天邊的景象,一會兒回顧前後的大隊人馬。諸將都懂平安,他對事情的反應很快,膽子又大,做事從不拖泥帶水;這時他左顧右盼的動作、便是很認真地在思考了,很少見。
前鋒軍,是北征軍的八個軍之中人數最少的一股軍隊,隻有兩萬多人。但是前鋒卻是戰力最強的一股人馬!
原因很簡單,諸軍的輜重兵比例很大,甚至還有民壯。輜重兵一般是不作戰的,承擔著押運輜重、修建營地、搭建帳篷、生火造飯等繁重的軍務;他們甲胄裝備很少,軍械簡單,隻能在危急情況下、才會進行一些輔助和防禦的戰鬥。
而北征軍的輜重營人數更多。大軍離開開平衛以後,是沒有後續糧道的;北段行軍路線隻能靠隨軍攜帶,以及繳獲的牧草牲|口。幸好明軍的戰馬大部分也是蒙古馬種,對於蒙古高原上的牧草十分適應。
所以明軍在草原上建立糧道沒有意義。若無強有力的軍隊護送,在長達一千多裡的漫長戰線上、糧隊等於是送羊入虎口!
平安的前鋒軍不同,他背靠中軍為後方,軍隊裡大多是戰兵,而且騎兵人數過半。所以他的人數最少,卻不是那麼好啃的一支軍隊。
平安到現在還十分鎮定,依舊讓大軍保持著長蛇陣一般的縱隊行軍!
良久之後,西北邊數騎還很遠,便有人大喊道:“報!”
數騎奔到寫著“平”的帥旗附近,尋著了平安,一騎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西北二十裡,敵騎一千餘、或兩千眾,列陣奔襲而來!”
“嘿!”一員武將揮起拳頭在空中一揚,臉也紅了。大夥兒再次噪雜不已。
平安問道:“看清楚了?沒有看到彆的人馬?”
斥候武將拜道:“回大帥,那邊是一片荒漠,四野毫無遮擋,絕未看錯!咱們折損了幾個弟兄,不過已繞道往更遠的地方打探了,尚未發現彆的人馬!”
馬隊突襲二十裡,花不了半個時辰!
身邊的一員部將沉聲道:“大帥,是否下令全軍結陣,先穩住陣腳?”
平安臉上還帶著冷笑,好像並不急。
部將的建議,顯然不是因為怕那一兩千敵騎,而是擔心還有未發現的敵軍!平安聽完就明白了,他再次轉頭,看了一眼東北邊捕魚兒海方向。
右前側(東北),這時還沒有斥候軍情報來。此地距離捕魚兒海的南部地區,近百裡之遙,那邊是沒有韃靼人活動的……不過已經是兩天以前的情況了。
隻過了一小會兒,平安便下令道:“燕山左營前衝、左衝整隊出擊,阻擊敵騎!”
“得令!”
一員部將忙道:“大帥!韃靼騎兵,聚合不定,俺們一千多騎接敵,必遍地追逐,擋不住敵騎。俺軍後營拉得很遠,必被襲擾!”
平安笑道:“我看你可以當國公了,回頭我在聖上跟前,替你說句話如何?”
那部將一瞬間似乎還挺高興,但馬上周圍的武將們“嘿嘿”發笑,他才有點尷尬地摸了一下後腦勺,臉也紅了。
平安接著部署了陳貞等大將,整頓馬隊,安排進退之策。
部署停當,平安又找來了一個隨軍的文官,叫他寫奏報。快馬向後方中軍稟報,闡述軍情。
……枯黃的草原上,草葉子上殘存的白霜,仍未在陽光下儘數化去。轟鳴的馬蹄聲,人群的喊叫聲已響徹天地。雙方人馬至少有三千多騎,在草原上奔騰著,陣仗簡直如同萬馬齊奔。
“明”字紅色軍旗在風中飄揚,一員京營大將高亢的聲音大喊道:“弟兄們,封侯拜相的時候,到了!”
“聖上萬歲!”“萬歲……”無數慢跑的戰馬開始加速,原野上的馬蹄聲更大,漸漸響成了一大片。
明軍的寬簷鐵盔、明甲在陽光下泛著金屬的鐵血光澤,頭盔上揚起的紅纓,在灰蒙蒙的大地上分外鮮豔。
飛奔的戰馬上,將士們個個都瞪圓了眼睛,神情義無反顧。在喧囂的喊叫聲中、時不時響起一聲“嗬”地齊聲呐喊,以壯聲勢。擺開的正片騎兵,便仿佛一股鋼鐵洪流一樣向遠處奔湧,勢不可擋!
遠處的韃靼的馬軍軍陣上,在塵土稍散的地方,忽然之間好像作鳥獸散一般,一群群馬隊分成多股,開始迂回向不同的方向跑了!
明軍馬群原本向著西北方向、正麵衝鋒,此時在大將的軍令下,左衝、前衝兩股馬軍兵分兩路,向左前側與右前側繼續進攻。
蒙古騎兵跑過之後的地麵上,塵土未散,明軍騎兵馬上衝了進去。“嗖嗖嗖……”的風聲傳來,蒙蒙的空氣中,黑影時不時閃過,箭矢迎麵飛來!
奔跑的明軍馬群裡,四麵“叮叮當當”直響,時不時便有慘叫、馬嘶。軍士落馬,都會在地上翻滾老遠。
塵土中前方的明軍騎兵一邊騎馬奔跑,一邊俯身拉弓,弦聲一時間像炸豆一樣不斷響起。
最近的蒙古騎兵已經很近了,在彌天的灰塵之中,人馬的黑影已隱隱可見。明軍將士們便對著那些影子平射,雙方各有死傷,不過騎射明軍吃虧很大!
這是蒙古人慣用的“回馬箭”,占了風的便宜!
(雙方的騎馬速度差距不大,蒙古人在前麵跑、明軍在後麵追,兩軍“相對速度”近似靜止;理論上前後射|箭,擊中對方的射程和殺傷力度是一樣的。但是還有風阻的因素!
對比靜止的地麵與空氣,明軍離弦的箭矢速度,還要加上戰馬奔跑的速度;“絕對速度”非常高,帶來的風阻也很大。而蒙古人朝後麵射箭,離弦的箭矢、要抵消掉戰馬向前奔騰的速度;“絕對速度”比較低,所以風阻小,射程和力度都更大!
蒙古人應該不明就裡,但他們騎馬射箭的經驗,十分豐富。)
雙方一陣相互騎|射,明軍以衝鋒的速度接近,更早加速,漸漸地追上了一些落在後麵的蒙古騎兵!
一個明軍騎兵把弓箭收了,插|進了布袋裡,他從背上拔出了長柄刀,高舉著長刀,等待著戰馬漸漸接近。
“嚓!”一個明軍軍士看準距離,雙手揮刀斜|劈下去。“鐺”地一聲巨響,敵軍拔出的單手刀沒擋住力度,慘叫了一聲,刹那間那匹馬也嘶鳴起來,馬腹被劃傷,人與馬摔倒在地,一起向前方滾動,但很快被明軍馬兵甩在了身後。
另一個明軍軍士一刀儘力向前刺|去;不料距離沒把握好,那蒙古人在馬背上、跟猴兒一樣靈活,連腿都抬了起來,人向下一落、他的手臂都快觸及到地麵了!接著那蒙古人往上一串,見明軍軍士的刺|擊力度剛用儘,他便一刀砍了過去。
明軍軍士大叫了一聲,人便仰倒,血珠撒到空中,腳在片刻間被馬鐙纏住,整個人在地上拖行了片刻、才被甩到後麵,在地麵上不斷翻|滾……
一望無際的荒草地上,塵土滾卷,無數的馬在四麵奔跑。大地上恍若起了一陣陣龍卷風似乎,迂回轉向著的馬群帶著塵土,一股股騰向空中。
韃靼騎兵化整為零,越分越散。有的正與明軍騎|射鏖戰、邊打邊跑,有的已經擺脫了明軍的追擊,向各處迂回奔湧。他們不斷在轉換方向,誰也無法預知韃靼人接下來怎麼跑,因為他們在戰術上似乎沒有統一的指揮,能不能跑掉或者撈到優勢、全憑各部的應變和運氣。
這片戰場上,簡直混亂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