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初衷(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572 字 24天前

平原上籠罩著“隆隆隆……”的巨大馬蹄聲,兩萬多騎兵在大地上湧動。一些人馬在列隊緩緩走著,也有一些在迂回慢跑。馬軍占的地方大,兩萬多騎的陣仗已是驚天動地。

大明皇帝的中軍大旗在風中飄蕩,衣甲鮮明的侍衛簇擁著朱高煦,一眾人馬漸漸走上了官道大路。

就在這時,前麵的路上傳來一聲喊聲:“前鋒將軍平安急報!”

兩騎拍馬上前盤問。沒一會兒,信使便步行來到了朱高煦馬前,單膝跪地呈上一份奏章,說道:“趙王送來了趙王府宦官黃太平、及奏章一本。平將軍命末將帶上奏章,以快馬呈送聖上!”

朱高煦叫身邊的陳伍開漆封。他拿到奏章,坐在馬背上看了一遍;接著遞給了旁邊的齊泰、侯海、張輔、吳高等人。

高燧在文中稱,他身邊的宦官黃儼或有大罪,前幾日突然逃走了。高燧承認自己馭下不嚴、難脫過錯,遂綁來了黃儼的乾兒子,並自請裁撤趙王府所有護衛軍!

朱高煦等身邊的文武都看完了奏章,他用詢問的目光回顧左右。

不料大夥兒都很沉默,連一向話多的侯海也沒輕易吭聲。畢竟那高燧是朱高煦的親弟弟,官員們似乎不太好提出建議……

此地屬於華北平原,前往北平的地形一馬平川。朱高煦親率兩萬多馬軍,正常行軍、不到四天便到了北平城外。

雄偉的北平城,應是北方最大的城池;永樂時,朝廷曾準備遷都於此。朱高煦對這裡也比較熟悉,城中還有他以前的家,高陽郡王府。

朱高煦眺望著遠處的城樓,見東邊的城門洞開著,一大群人已迎出城門來了。很明顯趙王朱高燧、這回完全沒有準備反抗!

平安的前鋒軍一萬騎、先前已經路過了北平城,他們沒有進城。城廂間那些成片的帳篷,便是平安麾下的輜重營為後續大軍修建好的軍營。

過了許久,從城裡出來車馬人群、漸漸向中軍大旗這邊靠近過來,距離已不遠。

忽然從一輛名叫“象珞”的華麗馬車裡,跳出來了一個人。那人“撲通”摔倒在地上,正是身穿紅色團龍袍的高燧!

周圍的隨從們嘩然,急忙圍上去救高燧。高燧卻一邊推著人們,一邊趴在地上哭喊道:“二哥!二哥……弟弟終於見到您了!”

高燧一邊在地上爬,一邊奧陶大哭,他的樣子簡直感人肺腑。

然而,雙方幾乎所有人的神情都很凝重;人們的表情,讓氣氛莫名其妙地緊張,反倒沒幾個人感動。

朱高煦趕緊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大步向前麵走了過去。倆兄弟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朱高煦上前抓住高燧的手臂道:“太蠢!摔著了三弟怎辦!三弟沒事罷?”

高燧搖搖頭,抱住朱高煦的腿哭道:“弟弟多少次在夢裡見到二哥,想著以前咱們兄弟歡笑的日子……現在臣弟不是在做夢罷?”

“好了,好了,彆哭。那麼多人瞧著哩,彆叫人笑話。”朱高煦感歎道,“平安的人馬已搭好了中軍大帳,咱們兄弟到中軍行轅去,坐下來敘敘舊。”

於是朱高煦把高燧扶起來,又叫人給了一匹坐騎,讓他騎馬在身邊。高燧一路述說衷腸,說到以前的兄弟患難往事,時不時就潸然淚下。

大夥兒來到中軍行轅,大帳已讓前鋒軍、以及輜重營的人提前搭建好了。朱高煦在大帳中的正北麵落座,高燧和諸文武叩拜罷、也被恩準在兩側坐下。

朱高煦從侯海手裡接過了供詞卷宗,開口說道:“三弟與顧長史(趙王府長史顧晟)都看看,這是代王謀士楊普的供狀。黃儼應該是畏罪潛逃!”說罷,便將卷宗遞給身邊的陳伍。

高燧與站在身後的顧晟先後翻看了一陣卷宗。陳伍彎下腰,翻開一頁,指著有關黃儼的內容。

高燧的臉色很蒼白,偶爾掏出手帕在額頭上、輕輕揩一下汗水。過了一會,他才痛心疾首地說道:“黃儼本是父皇賞的奴婢,侍奉臣弟的時間也長,臣弟才錯信了他啊!沒想到那奴婢竟然吃裡扒外、狗膽包天,臣弟沒能及時察覺,悔之晚矣,不慎讓他給跑了……”

他換了一口氣,一臉陳懇地問道:“臣弟所言句句屬實,聖上相信臣弟麼?”

“唉。”朱高煦先歎了一口氣,沒有馬上回答。他看著高燧,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原先不想做皇帝的,隻想當個親王。便是因為有那些心懷叵|測、狼子野心的人想飛黃騰達,讒言慫|恿,長兄才會犯下大錯;我才被迫無奈坐了這個位置!我一直在儘力讓兄弟、叔父們都相安無事。然而建文餘孽、各處奸人不斷挑撥離間,陰|謀為非作歹,二哥也難呀!”

高燧一本正經地點頭稱是。

朱高煦繼續說道:“長兄家的事,咱們倆兄弟誰不傷心?這事兒,我事先確實沒有料到。三弟要是不信,現在朝廷各衙官吏還在中都查案,你派個人去瞧著!”

高燧拍著胸脯道:“臣弟還能不信自家兄弟?這等歹毒之事,必是建文餘孽的陰|謀!”

朱高煦馬上接過話來:“既然是自家兄弟,三弟信我,我為何不信三弟?勾結代王府謀士的宦官黃儼,必是他自作主張欺瞞了三弟!咱們是親兄弟,三弟不可能對我有二心。”

高燧一臉感動,差點又落下淚來。他袖子擦了一下眼睛,用力點頭道:“臣弟與聖上,無論何時何地,永遠一條心!”

“三弟!”朱高煦動容地看著高燧,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高燧也抱拳道:“現在父皇母後、大哥都不在了,咱們家隻能依靠聖上作主!”

朱高煦神情忽然一變,冷冷道:“不過咱們的十三叔,代王絕不冤枉!官軍抓獲的那些人,全是代王府的謀士護衛。朕還要趕著去大同府,親自責問代王,為何不顧親情!三弟好生在北平呆著,你的護衛也不能裁撤;有你在北平坐鎮後方,朕才放心呐!”

高燧急忙跪伏在地,大聲道:“臣弟謝聖上恩!”他說罷,趴在那裡似乎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周圍的文武此時也似乎放鬆了一些,大帳裡開始出現嗡|嗡說話的聲音。

“三弟快快請起。”朱高煦做了一個扶的動作。

高燧謝恩後,又邀請朱高煦入北平城,欲設宴迎駕。

朱高煦道:“這一回沒時間了,朕的大軍稍作休整,明日一早要繼續行軍。三弟先為朕辦著正事,待朕北征凱旋,再與三弟把酒言歡不遲。”

高燧拜道:“臣弟領旨。”

朱高煦又道:“朕抓到了代王之後,便請各藩王派人到北平來。三弟主持大局,負責審訊事情真相。”

高燧愣了一下,急忙點頭道:“臣弟必竭儘全力,不敢負聖上信任。”

……旁晚時分,高燧才帶著人馬返回北平城。朱高煦送至中軍行轅轅門,返回大帳。

負責此次調運糧秣軍需的齊泰,走進了中軍大帳。他揮了一下手,叫大帳裡的幾個侍衛也暫且出去了。

齊泰上前小聲問道:“趙王既已自請削除護衛,聖上此番留情,可是為了廢太子之案而妥協?”

“不全是這個原因。”朱高煦抬起頭道,“咱們君臣在京師的時候,便商量好了方略。這回北上,為的是震懾各地、穩定北麵、削弱藩王兵權;而不是忽然大舉削藩!事情雖有意外,但不能乾著乾著,忽然輕易地改變初衷。”

齊泰想了想,作揖道:“臣多嘴了,請聖上降罪。”

朱高煦不以為然道:“齊部堂是朕的大臣。朕的策略,當然應該讓你知情。”

朱高煦歎了一口氣,站起來走了幾步,轉身又對齊泰說道:“原先的方略,經過了幾個月的醞釀策劃,朕差不多可以確定,不會出啥事!現在稍微順手,若便臨時改變做法、連削幾個藩王,誰能斷定會有啥後果?”

齊泰鞠躬道:“聖上手握天下大權,卻能克己不濫用,臣敬佩之至!”

朱高煦擺擺手,問道:“齊部堂認為,朕這件事做得對嗎?”

齊泰道:“聖上英明!”

朱高煦踱到了椅子旁邊,便順勢坐了回去。他一副沉思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忽然開口道:“我在高燧跟前說的話,倒不是虛言。以前我真不想做皇帝的,甚麼心也不用操,便能享|受一世富貴,何樂不為?要不是被逼無奈,我可能不會指靠雲南那點兵力圖謀大事。”

齊泰所有所思地緩緩點頭,接著馬上抱拳道:“聖上所言極是。”

朱高煦道:“可朕已經做了皇帝,統|治著大明萬裡疆域;為這個皇位,死了那麼多人。朕便想做一些長遠的、有意義的事,不能在削藩一件事上栽了!”

君臣二人對視了片刻,齊泰的神情有點複雜,似乎明白朱高煦的用心,又似乎不太清楚。

太陽已經下山,初秋殘存的蟲子,已陸續在帳外鳴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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