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往日小黃貓(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601 字 27天前

“貞靜幽閒,端莊誠一,女子之德性也。孝敬仁明,慈和柔順,德性備矣。夫德性原於所稟而化成於習,匪由外至,實本於身。

古之貞女,理性情,治心術,崇道德,故能配君子以成其教。是故仁以居之,義以行之,智以燭之,信以守之,禮以體之。匪禮勿履,匪義勿由。動必由道,言必由信。匪言而言,則厲階成焉;匪禮而動,則邪僻形焉。閾以限言,玉以節動,禮以製心,道以製欲,養其德性……”

坤寧宮正殿裡,姚姬正在眾目注視之下,用不急不躁的舒緩動聽聲音,流暢地背誦著仁孝徐皇後《內訓》的第一篇。

她神情姿態動作十分好看,然而與背誦的教誨之意卻不太一樣。所背的內容要求不能“匪禮而動”,不然身形就不端莊;然而姚姬此時的身形不算很端莊,舉止中有著一種柔媚。

實在是文章好背,心卻難合。

以前姚姬學了琴棋書畫、學了穿衣打扮保養發膚、學了如何討好男子,以及怎麼避人耳目傳遞消息等等,但就是沒有學這種“事事都要守規矩、不然就配不上君子”的東西。

而今她已二十多歲了,一下子要接受新的教誨,確實不太容易。

她背得很熟,隻是覺得文章裡的要求、有點沒道理。但是在口上背誦一遍,倒也沒甚麼要緊的……

等到淑妃杜千蕊背的時候,也是十分熟練。對於杜千蕊這樣、很早就在教坊司受訓的女子,《內訓》德性章全文三百餘字,背起來實在簡單。

不過姚姬瞧杜千蕊的表情,總覺得杜千蕊有點無辜。顯然淑妃也覺得、與她以前學的東西大相徑庭,隻不過她比較順從,一麵很困惑,一麵又不敢有絲毫的反駁,因此瞧起來相當無辜。

姚姬回顧左右的妃嬪,覺得可能隻有“小姨娘”貴妃妙錦,最認同這種東西了。畢竟妙錦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出身,她的父親是進士出身。

一眾妃嬪、女官照身份高低,陸續當眾背誦,大多能背全。也有可憐兮兮地說她不識字的女官,隻能聽彆人念著“之乎者也”強記住幾句。

皇後郭薇便道:“你不識字情有可原,強記也有誠心,本宮從輕處罰,於本月罰扣三日之錢。”

女官急忙謝恩。

太陽升得很高了,大夥兒才陸續背誦完。姚姬又聽了數十遍,文章的內容更加滾瓜爛熟。

司禮監的宦官上前拜道:“皇後娘娘德教後宮,母儀天下。禮部尚書胡濙上書稱頌,滿朝大臣無不崇敬。在京諸誥命夫人聯名上書,請懿旨到大善殿受皇後娘娘訓教。”

郭薇轉頭看了一眼姚姬,姚姬輕輕點了一下頭。

“本宮將擇良日,召見諸誥命夫人。”郭薇道。

宦官拜道:“奴婢領旨。”

郭薇又問:“皇貴妃(沐蓁)怎麼沒來?”

內宮監太監黃狗上前兩步,抱著拂塵道:“回皇後娘娘,皇貴妃宮派人來稟報,今日皇貴妃身體不適。已召禦醫診脈,乃喜脈、已有一月時日;皇貴妃便在宮中熬藥調養,派人告假。”

頓時坤寧宮裡響起了“嗡嗡嗡……”的許多說話聲。姚姬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陣驚訝。

“我知道了。”郭薇說罷,從寶座上站了起來。

眾後宮女子便陸續執禮謝恩。

姚姬離開坤寧宮時,再次瞧了一番在場的女子,確實沒看到馬恩慧的身影。之前姚姬就聽到了消息,聖上帶著馬恩慧離宮了;如今看來,消息理應屬實。

馬恩慧已不在皇宮,今天當然就不用再來背誦《內訓》。

姚姬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暗自歎息了一聲,走出坤寧宮的殿門。

貴妃妙錦走在前麵,拿手輕輕遮在額前,抬頭看了一眼高處的日頭,腳下稍微停了一下。姚姬很快就走到了妙錦的旁邊,向妙錦投以笑容,微微一屈膝道:“見過貴妃。”

在大夥兒的印象裡,妙錦是個比較清高的人,不怎麼搭理人。不過妙錦此時對姚姬倒是挺和氣的,她還了禮,寒暄了一句:“賢妃今日背得最好。”

可能因為姚姬與皇後的關係,大家都看在眼裡,平素沒人願意輕易得罪姚姬。妙錦似乎也不例外,她從未主動與姚姬拉攏關係,但也很客氣。

姚姬順著妙錦的話題,用隨意的口氣幽幽道:“我背了《內訓》,還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還望貴妃有閒時解惑。”

妙錦不動聲色地說道:“那些從內到外的規矩、乃治人者為婦人所定,不必問甚麼,隻要遵守而已。本就沒有‘其所以然’,又怎能從中得到?”

妙錦居然敢這麼說仁孝徐皇後的文章,姚姬微微一愣,頓時覺得倆人隱約親近了半分。

剛說了兩句話,淑妃杜千蕊也走過來了,三人同行。

姚姬用閒談的口氣問道:“幾天前聖上送馬氏出宮了,妹妹可知?”

杜千蕊還沒回答,妙錦倒是詫異道:“有這事?”

杜千蕊似乎有點猶豫,好一會兒沒回應。姚姬也沒再問了,情知杜千蕊可能有點為難……聖上應該給她打了招呼的,她又不好意思明顯地向姚姬撒謊,於是一言頓塞。

“聖上沒信錯妹妹呢。”姚姬柔聲道。

就在這時,身後一個聲音道:“賢妃娘娘請留步。”

三人陸續轉頭看了一眼,剛剛趕來的是內宮監太監黃狗。

黃狗追上來,抱拳彎腰道:“皇後娘娘還想與賢妃說說話,請您到坤寧宮偏殿裡坐坐。”

於是姚姬便與妙錦杜千蕊道彆,獨自跟著黃狗回去了。

黃狗忽然點頭哈腰地說道:“賢妃娘娘,永樂初您那隻小黃貓,奴婢奉命丟了它……真的沒有殺它,趕走時還喂了一頓吃食哩。”

姚姬恍然道:“你還記得那麼久之前的事呀?”

黃狗忙道:“奴婢心頭一直沒放下,常常念起,賢妃喜愛之物,奴婢竟然丟了,簡直罪該萬死!奴婢真的錯了。您說那時奴婢怎麼那般蠢哩?”

姚姬豔美的臉上帶著微笑,耐心地聽著黃狗說話,等他說完了,姚姬才道:“不過隻是一隻貓兒,你不提起,我早就忘了。”

黃狗小心問道:“您貴人大量,寬恕奴婢了?”

姚姬輕聲歎道:“好多事罷,剛發生的時候覺得挺重要的;可過了一陣子再回頭看,人生又經曆過幾樣重要的事?何況那件事當時我便覺得不太重要,更已過去十年之久了。”

黃狗點頭道:“賢妃娘娘秀外慧中,說的都是道理哩。難怪皇後娘娘有啥事,都想問問您。”

姚姬道:“那可不是因為我有道理,而是有心……你彆擔心了,我會為你在皇後麵前說好話的。”

“啊?!”黃狗臉上一陣感激,幾乎要哭出來,“吳忠以前確實是奴婢的乾爹,可奴婢已經儘過心了,早先為他求情活命。到後來,奴婢與吳忠從來沒聯絡過,奴婢真的對他的事一無所知啊!”

姚姬輕聲問道:“誰說你知道了?”

黃狗道:“沒人說,是奴婢自個琢磨的。中都那事太大了,奴婢怕會被冤枉。”

姚姬一邊慢慢走向偏殿方向,一邊思索了稍許。

這太監黃狗是怕被牽連上關係,皇後如今連姐姐都不敢保、可能不會保他,甚至會將他推出去,以免影響聖上的信任!

姚姬開口輕聲道:“你侍候了皇後那麼久,還不知皇後是個重恩情的人嗎?你多年侍候的苦勞,皇後心裡放著的。我再替你說幾句話,你彆太擔憂了。”

黃狗道:“謝賢妃大恩。”

姚姬又笑道:“你這個人,彆老是把人想得那麼壞。我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嗎?一隻貓兒的事,我那時生氣,卻跟你沒關係。”

“奴婢不敢,不敢!”黃狗急忙不斷彎腰。

二人前後來到了偏殿門口,黃狗在外麵守著,姚姬走了進去。見皇後郭薇身邊的奴婢、都不在這裡,姚姬走上去屈膝行禮。

“妹妹到我旁邊來坐。”郭薇好言道,語氣十分親切。

過了一會兒,郭薇幽幽地輕歎了一聲,說道:“黔國公對聖上有大功,而今又身居高位。皇貴妃是黔國公嫡長女,長得那麼漂亮,又有了身孕,我……有點怕自己比不上她。”

姚姬道:“大臣們都上書稱頌皇後呢,卻沒人誇讚皇貴妃。能否比得上,大家的眼睛都雪亮著。”

郭薇感激地說道:“多虧了妹妹。”

姚姬不置可否,其實就算沒有禮教後宮的事,大臣們仍會稱頌、無非另外找個由頭罷了。

郭薇道:“可是我姐姐的事……”

姚姬頓時明白其中乾係了,心說:皇後平素是個不太計較、很簡單很好說話的人,但她其實自有她的處世之道。

姚姬輕聲問道:“新去郭夫人院子的兩個女官宮女,是司禮監派的人?”

郭薇點頭道:“是啊。司禮監是不管女官的,怕是奉了聖上的意思。”

姚姬不動聲色道:“那聖上已有了主意,皇後不去強求聖上,便沒甚麼好擔心的了。”

“可是她畢竟是我姐姐。”郭薇發出一聲傷感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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