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正南麵、端禮門內,王斌和侯海從西側的“守禦所”衙署裡出來,一起向北邊的承運殿方向走去。
名為“承運殿”的前殿上蓋的是琉璃瓦窠拱攢頂,正在陽光下泛著青光。空中藍天白玉、地上是殿宇闊地,儘管這裡位於邊陲之地,也沒覺得有絲毫蔽塞之感。
“聽說王指揮為王爺擋過火銃,差點連命都沒了?”侯海轉頭問道。
這文官小眼睛裡的目光,總是叫人很不舒服,有種被窺探的感覺。
“哼。”王斌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似乎看侯海很不順眼。
侯海悻悻住口,二人默默地走過寬闊的磚地,來到承運殿前。他們並不進正殿,而向東側的一排房屋走去。王府前廳書房就在那裡。
他們走過一段廊蕪,便進了書房,見漢王已在裡麵等著了。
見禮罷,侯海送上了“守禦所”的第一次公文,一疊紙裡還包括有據點奸諜的奏報。
朱高煦將卷宗放在書案上,一言不發地翻看起來。
這時侯海忍不住開口說話了,“彆的地方記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兒,隻有梨園的奏報有意思哩。
那梨園能看戲,還有喝花酒的地方。那邊的兄弟認識了個姑娘,打聽到一些有關沐晟的事兒。至少從半年前起,沐晟每隔十天半月就會去梨園看戲;沈夫人親自作陪。
前陣子有一個多月沐晟稱病,確是沒去過梨園;不過昨天又去了一趟。”
朱高煦一邊看奏報,一邊點頭道:“好,算是沒白乾,不過奏報太粗略。傳令下去,今後我要更詳儘的消息。在各據點附近,隻要重複出現過的人,都要記錄。我派他們出去是乾活的,不是派個人去喝喝花酒聽點消息、其他人啥也不乾就能了事,那也太輕鬆了!”
二人忙道:“是,王爺!”
朱高煦抬頭手:“今後立功的人,不僅有賞錢,還能酌情升官。瞎混日子的都換下來,到王府門口去站哨。”
……沒幾天,沈徐氏送來了請帖。稱沈府的商幫新得一批上等茶葉,恭請漢王到府上品鑒,另有礦山上的事想請教漢王。
朱高煦看完請帖上的內容,又看了一遍,覺得沈徐氏的書法倒很好,隻不知是不是她親筆所寫。
礦山上的事?朱高煦琢磨了一會兒這是什麼玩意,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恐怕是違|法的事!
不過上個月朱高煦拿了沈徐氏一株非常貴重的千年高麗參,又得到了貴賓般的招待,現在怎好意思推卻?他早就知道、沒有白拿好處的事兒;現在看來他的想法一點也沒錯,這就該回報的時候了!
他稍作考慮仍決定赴約。而那沈徐氏是個寡婦、又是庶民,朱高煦一個親王不便大張旗鼓上門,他便吩咐曹福去備車馬,依舊輕車簡從微服前往。
沈府雖然規模很大,但門口確儉樸得多。瓦是普通的青瓦,看起來陳舊而黯淡,不像王府那般使用琉璃瓦。
大門開啟,朱高煦等人剛進門,便看見沈徐氏身穿淺色的襦裙,站在那裡款款屈膝作禮。朱高煦也客氣地抱拳回拜一次。
“請王爺叫車馬隨從都進來罷,妾身吩咐人招待著。”沈徐氏輕聲道,“他們在外麵,有點招眼呢。”
朱高煦想起沈徐氏是寡婦,但自己剛到雲南、已聽到沈徐氏淫|亂的名聲;都這樣了,還有啥可遮掩的?不過他還是回頭道,“照沈夫人的意思做。”
“遵命。”親衛武將答道。
入座的地方,依舊是湖畔那似亭非亭的圓頂房屋。盛夏季節,這裡能感受到湖上吹來濕潤的涼風,倒也是十分舒服的地方。
沈徐氏姿態大方端莊,弱骨豐肌的肌膚白淨,穿著素雅,亦是爽心悅目。
朱高煦這個親王雖然每天有一些事,卻不負責任何地方上的軍政具體之事,大部分時間算比較閒。能到這地方來,和這麼一個美婦說說話、吹吹風,他覺得此行還是不錯。
沈徐氏微笑道:“去年,沈家在麗江那邊發現了銅礦,卻不敢采,便先把地買了,種了些茶樹。新茶在本月運到了昆明,妾身便想請殿下品鑒品鑒。殿下稍候,等人沏好茶就端上來。”
朱高煦道:“我品不出所以然。”
沈徐氏卻道:“不想殿下也如此謙遜呀。”
於是朱高煦便把在梨園遇到一個少年郎的事,當作逸聞趣事說了出來,然後不忘說道:“我當時趕緊聞了一下,真沒覺得哪裡不對!隨便見到一個後生,都比我這嘴挑,唉。”
沈徐氏聽罷拿起絲帕輕輕遮掩嘴兒,笑得花枝招展。
她伸手輕輕撫了一下發鬢,忽然嬌聲道:“哎呀!”頓時顰眉,臉上露出了些許苦楚之色,“這耳環是新的,沒想到會掛到衣領上。”她微微偏著頭,伸手捂著玉白的耳朵。
朱高煦問道:“要緊麼?”
沈徐氏柔聲道:“立領高了一點,不小心被耳環掛住了……殿下幫一下妾身可好。”
朱高煦愣了一下,但見她抿著朱唇一臉苦楚的樣子,朱高煦又一向以風度和比格自我要求,他便站了起來,走到沈徐氏跟前。
這時沈徐氏也站了起來,饒是如此,朱高煦還是要彎著腰才順手,他看了一眼,果然見那耳環勾住了立領絲綢上的細線,把那潔白的耳垂也拉扯住了。他便伸手去解耳環勾住的細線,這麼小的東西勾得很牢,朱高煦沉下心,弄了好一會兒,動作很輕地把絲線拉開。
忽然,他感覺沈徐氏把纖手輕輕放到了他的後腰上!朱高煦還聽到了她輕輕喘著氣兒的緊張聲音。
主要是在此之前沒有甚麼曖|昧的氣氛,有點突然,朱高煦感覺到了尷尬。他已經把耳環上的絲線取掉了,此時卻不知該從她的纖手裡離開,還是該繼續彎腰不動。鼻子裡聞著沈徐氏身上的淡淡清香,看著她脖頸上光滑雪白的肌膚,連她脖頸上很細的淺淺汗絨也看得清清楚楚;朱高煦把手從她的耳朵上下移,想感受一下那光潔皮膚的觸覺……
不料沈徐氏輕輕一躲,朱高煦什麼都沒摸到。沈徐氏的手也挪開了,她仰起頭道:“有勞殿下。讓殿下做這等瑣事,妾身給您賠罪。”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稟殿下、沈夫人,茶沏好了。”
朱高煦隻得收手,不動聲色地坐回了上位。心道,雖然這婦人的氣息確實誘人,但我一個有比格的親王,還要主動糾纏一個名聲很差的寡婦?
“舉手之勞耳。”朱高煦淡然道。
端茶上來的中年婦人開始往小盞中倒茶。沈徐氏道:“殿下,請。”
朱高煦一時間覺得有點蹊蹺,剛剛她叫他靠近,一副嬌|柔的模樣,忽然之間又恢複了若即若離的從容優雅……或是因為旁邊那中年婦人打攪了罷。
沈徐氏那麼有錢,怎麼弄了個不知趣的近侍?
朱高煦端起茶杯嘗了一口,感覺挺香的,但不置可否。因為他確實對茶水的微妙區彆,沒什麼研究。而且茶道講究心境,他剛才動了點淫|心,又什麼便宜都沒占著,現在心境確實有微小的不穩。
沈徐氏開口道:“依大明朝廷礦政,洪武及建文年間銅、鉛礦乃官府開采,不得民間經營。但今上登基後,去年底重定了礦政,除金、銀依舊官營以外,銅鉛已準予民間納錢開采……”
剛才她那濃濃的柔情,竟然一下子消失不見,她一本正經地說起了公事,把那縹緲在空中的曖|昧驅除得一乾二淨。
朱高煦道:“有這法令?我是藩王,在京師也不上朝議事,倒不知道法令有此改動。”
沈徐氏微笑道:“妾身哪敢在殿下麵前妄言呀?自然是查清楚了,才敢說的。”
朱高煦點點頭。
沈徐氏又道:“朝中已有法令,可雲南布政使司依舊沒有改,不準民間采銅鉛礦。妾身亦不敢叫人貿然開礦,不然錢撒下去,卻被官府封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朱高煦沉吟片刻,很快就回應道:“雲南布政使上個月到王府上來過,彼此說過話。我寫幾個字,叫人送去布政使司衙門,沈夫人就可以開礦了。”
沈徐氏的眼睛笑成半月形,長睫毛、如月的笑眼當真是相當美好。她站起身,款款屈膝道,“妾身謝過殿下。”
“不必多禮。”朱高煦道,“如沈夫人所言,朝廷已有成法,我叫地方上守法,一點錯也無。舉手之勞罷了。”
沈徐氏輕聲道:“可也隻有殿下才能叫他們守法,妾身自當謝您。”
朱高煦一時間覺得相當受用,這沈夫人也算個妙人兒,讓他還了情、卻不用為難,這樣的來往當然非常舒坦……畢竟什麼都不付出,什麼風險都沒有。
倆人說了一陣話,朱高煦感覺沈夫人已保持了適當的距離,事兒也談完了。他便起身告辭。
沈徐氏挽留用午膳,這回朱高煦婉言謝絕了。上次吃過飯,給了沈夫人麵子,若是總在沈府一逗留就是一天,會顯得和她的關係太親密……關鍵是朱高煦連一根汗毛都沒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