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滄州城一片喧嘩。
“燕王威武!威武!”無數的將士在呐喊,震天動地的喊聲此起彼伏,陣仗十分壯闊。破敗的城牆內外,到處都是燕軍步騎在湧動。
燕王騎著高頭大馬,在前呼後擁中入城,風吹得他的鬥篷高高飄起。戰馬大搖大擺地向甬道走去,燕王昂首挺胸,抬頭看時,城樓上到處都插上了燕軍的旗幟。
一眾文武跪伏在兩邊,戰戰兢兢地發抖。都督徐凱被五花大綁,幾個人按著他跪在地上。
張玉臉上紅撲撲的,激動地說道:“王爺,城中有大批輜重糧草,這回俺們連糧草都有了!”
燕王十分從容地點了一下頭,斜著眼睛瞟了一眼徐凱。
徐凱怒道:“燕逆偷襲,勝之不武!”
燕王臉上頓時露出了譏笑,“就憑你這句話,竟能做都督帶兵?”
此番燕軍突然攻破滄州,確實用了詭計。燕軍一開始是作勢要去攻打遼東的,但騎兵突然長驅南下,打了徐凱一個措手不及……
……
“捷報!捷報!燕王大破滄州,生擒都督徐凱!”“捷報……”
三匹戰馬從北平南北大街上呼嘯而過,馬背上的騎士當場大喊。這等軍情,越宣揚越好,勝利的訊息能穩定北平城之人心。
……到十二月初,北平城又有了新鮮事兒。
燕軍在滑口大破官軍,陣斬官軍大將孫霖!
一切都順風順水,當朱高煦到燕王府見到徐王妃時,也感覺徐王妃不怎麼擔心了。畢竟燕王自起兵以來,雖在小處吃過虧,但每逢大戰,還從來沒輸過!
燕王用戰績、堅定了人們對燕兵戰力的認可。
官軍正如燕王所料,連像樣的騎兵都沒有,還沒開打,就已經在機動上吃了大虧,失掉了戰役的主動權。
天氣越來越冷了,朱高煦也正好借口嚴寒,暫停那無奈的練兵任務。他招募到的都是些軍餘和苦力,很多人連射箭都不會,豈是一時半會兒能練出戰鬥力的?此時的火器威力還不夠強,決定勝負的依舊是冷|兵器,將士個人的武力和勇氣便很重要了。
幾個月前,王貴便在池月觀斜對麵買了一處破房子。最近朱高煦還帶了被子去,主要讓王貴守著,他也時不時過去換班。
這種日子過得相當之無聊,朱高煦連池月觀門方上、什麼位置掉了漆都記得清清楚楚,有時候還會產生幻覺,把那些斑斕的漆想象成各種圖案,就像兒時的塗鴉一樣。
但這個時代的貴胄們沒有的特點、朱高煦恰恰就有,比如足夠的耐心、忍耐寂寞的習慣!前世有個作家說過:寂寞與貧窮總是結伴而行。這句話,非常適合他以前的處境。
有一天早上,終於發生了點有意思的事。
北平冬天,天亮得很晚,此時天色才剛蒙蒙亮,夜裡起了霧,窗戶外麵的光景更加模糊。朱高煦守的是下半夜,守了大半晚上已經開始打瞌睡了……若非馬車車軲轆“嘰軲嘰軲”地響,他可能還沒發現有馬車來了。
朱高煦揉了一下眼睛,從窗戶紙上的一個洞看了出去。
氈車停在了池月觀門口,一個裹著青色毛皮大衣的人從馬車裡走了出來,連頭上也包裹著青色的緞子,此時背對著這邊,看不見臉。
但那人剛剛一走動,朱高煦頓時斷定:她就是徐妙錦!就算穿著大衣,走動的動作和扭動的姿勢也能猜出來……徐妙錦送朱高煦出門幾次,因為扭腰的姿勢太柔美,朱高煦看得很仔細。
果然,等徐妙錦轉過身對前麵的馬夫說話時,那蒙著絲絹的口鼻上麵,一雙嫵媚的杏眼便出現在朱高煦的視線中。深色的大衣、頭巾,讓徐妙錦的上半張臉更白,她的皮膚確實白淨。
徐妙錦輕聲和馬夫說了一句話,便轉身走向池月觀門口。她在門口敲了一下門,忽然又轉身四處看了一下,甚至目光向朱高煦這邊也掃了一眼!
朱高煦心裡頓時一緊,但他還算淡定,外麵還沒完全天亮,籠罩著霧……這扇窗戶又高又小,她若能從窗戶上這個小洞發現自己,那當真是靈異事件!
不出所料,徐妙錦看了幾眼,等門一開,她便進去了。
朱高煦伸手捂住睡在旁邊的王貴的口鼻,王貴很快就醒來了,“嗚”地出了一聲,瞪眼看著朱高煦,目光漸漸又緩和下來。
“有狀況。”朱高煦沉聲道。
王貴急忙爬了起來,他沒脫衣服的,動作顯得很笨拙,馬上就瞅過來往另一個小洞上瞧。
這時,外麵那輛馬車猶自走了。
“去院子裡,趕快準備好馬車。”朱高煦下令道。
王貴抱拳了一下,沒吭聲,馬上跳下床穿靴子,小跑著出了房門。
朱高煦心道:剛才那輛馬車從燕王府來,徐妙錦肯定叫他先回去,約定什麼時候來接……接下來徐妙錦有可能會換乘出門。
他沒猜錯,等了好一陣子,便見道觀的門又開了,一輛馬車徑直從院子裡趕出來。
朱高煦沉住氣,先等馬車出門,看清楚是往左麵走,他立刻動作迅速地跳下床,也穿好靴子。然後從牆上取下寬簷大帽戴上,快步走到院子裡。
他看了一眼馬車前邊的馬匹和坐到前麵的王貴,便沒多話,徑直掀開油布簾子走了上去。
“從正門出。”朱高煦道,“出門後右轉。”
這座破院子的正門,卻不對著池月觀,在另一條街上。
大門已經開著了,王貴輕輕甩了一鞭,馬車便開始動彈。輪子壓過門檻,“哐哐”一聲,朱高煦在車裡也彈了一下。
這輛馬車是相當陳舊破爛,王貴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不過正好有用。車廂裡有股子很奇怪的味道,酸臭酸臭的,像旁邊坐了一個半年沒洗澡的人。
外麵又響了一鞭,馬車開始朝右磕磕碰碰地轉向。
朱高煦挑開油晃晃的臟布簾,往前麵看了一眼。他心裡也很好奇:徐妙錦這是要去哪?
不管怎樣,他心裡隱隱有點激動和期待,畢竟王貴和他陸陸續續在破房子裡呆了都他娘|的兩個月了!
若非朱高煦反複思量以前的事,實在很想弄明白除夕那晚發生的事、究竟是什麼原因,他估計也受不了,已經放棄了。但是,人的好奇心和追求真|理的欲望確實很強大。.